临晨，直到那位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的管家离开，艾文看着酒桌上没怎么动的饭菜，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姝，“咱们这位神秘客户有来头，信号很明确，就是跟你的交情，而且让你随意开口，显然交情很深。”</p>秦姝拿过桌上新签的合同，看了一眼签名处，事先签好的英文名字，戴维，笔迹苍劲有力，收笔没有一点拖泥带水，而且字体很好看，像是特意练习过的。</p>秦姝把文件夹重新递给艾文，事情太过神秘，反而让人失去了探究的兴致，不管是谁，迟早总会露面。</p>“艾文，既然这位客户愿意扶持迪尔达，我们就接着。”</p>“你不怕，他对你提过份我要求？”</p>艾文眸眼里带着善意的提醒，秦姝心里感激，柔和而轻浅地笑，“他会对我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如果他真是冲着我来的，到不如把这笔钱直接砸在我身上合适，说不定我一败金，就决定带着两个孩子改嫁……”</p>艾文一愣，旋即爆发爽朗的笑，挪动轮椅，移到秦姝这边倒了一杯酒，举杯，“刚刚还有些担心你会搞不定，现在我就放心了，来，祝我们迪尔达更上一层楼，同时祝你成为迪尔达副总裁，控股百分之三十，是仅次于我的股东。”</p>这个消息来得突然，秦姝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但她清楚艾文的工作作风，既然做出决定那就是深思熟虑过的，她到没有什么好推脱的。</p>端起酒杯，艾文和秦姝眸底那惺惺相惜的情谊尽显，晶莹剔透的高脚杯碰撞发出颤巍巍的脆响，秦姝觉得生命又向她展开了新的征程，以后，她的命运跟迪尔达休戚相关。</p>喝完酒，秦姝就嘱咐司机送艾文回家，她一个人开车回家。</p>途中，满脑子都是酒桌上那个管家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考量，好像在侦查。说不上是冒犯，但也绝对不是恭敬。</p>上大学的时候，除了许子衍，秦姝没有别的男性的朋友，毕业后，因为唐家的事情，她更是远赴国外，根本没有什么朋友。</p>唯一解释，迪尔达现在是新起之秀，很多人会打它的主意。</p>大概他们知道直接找艾文的话，艾文会衡量得失，所以才打了她的旗号，不过这么一来又有说不通的地方，这两笔交易让她扶摇直上成为受益者，对方企图又是什么？</p>唯一答案，就是秦姝是迪尔达的元老，如果有人打迪尔达的主意，势必要留主核心力量，所以要卖她这么大一个人情。</p>夜色阑珊，初秋的风吹进天窗，在车内回环，带着初秋桂树和槐树的清香，秦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解最近的压力，打开音乐，刚好是一曲回环梦里。</p>知道回不去，</p>却还是淡淡叹息，</p>初见的滋味，那熟悉画面还叫人回味。</p>音乐感伤，勾起秦姝很多的回忆，莫名地想起权琛初次出现在地下那间噪杂肮脏的舞厅里，一身迷彩，浑身透着刚劲笔挺，如一株闯进人心的冷杉，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正在扫地的她，眸光里顿起怜惜。</p>车子回到玉龙湾小区，秦姝关了音乐，车内恢复平静，她心底对权琛的歉疚才一点一点拔出，慢慢消散。</p>一回家，她刚刚打开门，凉凉几乎是下一秒就扑到秦姝腿边，拽着她的衣袖，“妈咪，爹地怎么样？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是有人害他，还是他不小心？”</p>这时，坐在沙发上打盹的阿姨醒来，看到秦姝回来，忙的走过去接过秦姝手里的包包，“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p>“没事，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叫辆车子回去，路费我报销。”秦姝手摸了摸凉凉的头，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p>直到阿姨说着感谢的话离开，秦姝才低头看凉谅。</p>凉凉的问题让秦姝错愕，她望着凉凉，凉凉也像是用灵魂对视，这个孩子的问题有时候让秦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p>牧氏的纷争，她不会让糖糖和凉凉知道，人生有多黑暗，成年后明白就够心酸了，这时候他们还是孩子，她不想让他们太早明白。</p>“凉凉，爹地没事，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他今天还喝了妈妈炖的鱼汤，不过，这是个秘密，你不能让别人知道。”</p>“为什么？”</p>“因为爹地正在玩一个游戏，不能让别人知道他醒着。”</p>“为什么？”凉凉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秦姝有些招架不住，换了鞋，又换了居家的衣服，转头看着凉凉，“凉凉，大人做事，有时候会有很明确的目的性，他们会为了一个结果，做很多掩饰性的动作。就比如，变色龙为了保护自己会变色一样，你明白吗？”</p>“那妈咪躲着爹地，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保护糖糖和凉凉？如果，为了保护就得承受分别的痛苦，那这保护算是好的，还是坏的？”凉凉的发问郑地有声，秦姝心脏突然停跳，凉凉的小脸上写着困倦，同时也有受伤和不甘。</p>孩子的聪敏，让秦姝没有办法掩饰脸上任何的一丝表情，她不想让凉凉受伤，索性心一横，拉着凉凉坐到沙发边上，“凉凉，你怎么看爹地和妈咪现在的关系？如果你是我，你又怎么选择？”</p>这是大人的话题，秦姝作为母亲不该让孩子选择，但凉凉的心智似乎超出寻常孩子许多，问问他，或许会让事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p>“妈咪，你只是不敢承认……”</p>“承认什么？”秦姝扬起脸，突然感觉凉凉不像是一个孩子。</p>“妈咪，你不爱权叔叔，只是感激！你爱的是爹地，那是潜意识里埋下的一种喜欢，就像是无形的波，只有在爹地面前你才是一个女人，在权叔叔面前你只是秦姝那个身份，你明明不愿意离开爹地，可是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骗自己，用我跟糖糖做挡箭牌，你这样很傻……会错过自己的幸福。”</p>“……”</p>秦姝完全懵了。</p>这一堆话里隐藏的心理学知识是一个心理学大学本科生才具备的抽象思维，可是凉凉却表述明确，看来，她的确是不太了解自己的孩子。</p>震惊之余，秦姝说道，“这不仅是妈咪的选择，牧家的老爷子，你们的爷爷也不太喜欢我们进入牧家。况且现在，牧家有很多事情不是妈咪能解决的，一旦进入牧家，代表着我们要面对新的关系，新的矛盾，妈咪没有那个能力。”</p>“如果，我们逃了，爹地有危险呢？”凉凉的话，像是一把匕首，贴着秦姝胸腔最细密处，扎到了心脏，她的心猛得一缩，想到牧羡风看她时的眼神，想到牧野、唐昭、白秀芬，如果他们要害他，牧羡之该怎么应对？</p>也许是她多虑，他是成年人，又那么聪明，几乎可以洞悉一切，怎么能看不清楚牧羡风背后的手段？</p>“他会挺过去的，不问了，我们睡觉。”</p>“妈咪，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你很软弱，你就像是一个囊，只懂得保护我跟糖糖，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同时，也让我跟糖糖与世隔绝，失去了很多接触爱的机会。”凉凉说完，气鼓鼓的转身回了卧室，门被快被他踢下来，震天的响动让糖糖不满咕哝，“秦亦凉，你半夜发什么疯，我正做梦吃棒棒糖。”</p>“闭嘴，好好睡你的觉。”凉凉的话音一落，卧室就再次沉寂。</p>这是秦姝第一次见凉凉发这么大的火，她有些疲倦，走到露台，下意识地转头向左，左边的露台黑戚戚的，没有那个慵懒矜贵的影子，她突然觉得心好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