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易逍逍要去的南郡，还是肖泽和关栎要寻的鳯涼国，都要经过丑阳。所以三人还能最后结伴行一段路程。
“关栎，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去鳯涼国？”走在路上肖泽问。
“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哪一个？”
“一个人，或者一只鬼，失去了了记忆，记忆会不会自己回来？”肖泽将之前问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肖泽之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关栎以为他问的是人，现在再次听到这个问题，他才知道肖泽想问的是鬼。
肖泽继续道：“我也说过，我把以前做人时的记忆都忘的一干二净了。可是自打重新做人之后，我几乎每晚都会做梦，而且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个梦。”
“梦？”关栎想起了那一滴从眼角滑落的眼泪。
“那些梦特别真实，也特别清晰，”肖泽揉了揉太阳穴，“我有时甚至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实。”
“所以你想要去确认那些记忆是不是你自己的？”关栎停下脚步问。
“嗯。”肖泽点了点头，“之前杨前辈说过，除了我的身体，我脑袋里的记忆可能也不是我的。”
“杨……前辈也知道？”关栎一脸无语地表情，“你不会逢人就说你是只鬼吧？”
“怎……怎么会？我有那么蠢吗？”肖泽心虚地道。
“有。”
“……”
“你觉得会是我的吗？”肖泽问。
“什么？”
肖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不知道。”
关栎回了回神又道，“去了你说的地方也许就知道了。”
“也许吧。”
肖泽喜欢新鲜事物，但若是走同一条路，经过同一个地方，他又是个念旧的人。故而他还要下那家“好客来”的馆子，坐同样的位置，点同样的菜。
时隔一月有余，掌柜的和小厮竟都还记得他和易逍逍，毕竟当时由于那几个抓小姑娘的大汉闹事，引起过一场小小的风波。
肖泽看了看那扇曾经被易逍逍打得七零八碎的窗子，如今已经换了新的。窗子比之前要大一些，视野也更开阔一些，应该是重新修缮过的。
之前的竖纹窗柩也换成了竹帘，估计是为了以防万一，若再从这窗子里飞出个人去，也不至于弄坏窗子。
由于之前有过血的教训，他现在可不敢再对易逍逍说什么“想吃啥随便点”这样的话了。更何况如今花的都是关栎的钱，比花他自己的钱还要心疼。
椒盐八宝鸡是不可少的，毕竟他和逍逍姐都爱吃。加上之前觉得味道还不错的蛋酥花仁，冬菜腓骨，珍珠水晶虾，已经有四道菜了。
他又问关栎想吃什么，毫无意外地得到了一个“随便”的答案后，他按着关栎平时的喜好，点了一个高汤白菜以及桂花糖藕。
“好吃吗？”
“还行。”
关栎对于食物的评价就只有两种，一种是难吃，一种是还行。所以“还行”在肖泽这里就是“好吃极了”。
“来，吃个虾。”肖泽夹了一个虾球放到关栎的碗里，“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吃素的不行的，容易长不高的。”
“我比你矮吗？”
肖泽：“……”
吃罢午饭，没行多久，便遇到了卖糖人的，还是那个气定神闲的老师傅。
“师傅，来两个糖狗！”肖泽正准备问关栎想要什么形状的，那老师傅却抬头跟他说话了。
老师傅左右看了一眼肖泽和易逍逍，说道：“小两口又来买糖狗了！”
其实平时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大多时候都是记不住的。但老师傅却记得这个圆圆眼的小姑娘，毕竟她曾经盯着他的糖人看了很久。
“不不不，”肖泽连连摆手，“您误会了，我们是姐弟。”
糖人师傅笑了笑，将两个糖狗递给了肖泽：“是我老头子眼拙了。”
肖泽将其中一个大的给了易逍逍，然后转头继续问方才没问完的话，“关栎，你想要什么样式儿的？”
“不要。”
肖泽看着远去的白色身影，错愣地消化着孩子气的“不要”二字。
“关栎，你真的不吃吗？”肖泽小跑了过去，举着手中的糖狗，在关栎的眼前晃来晃去，“很甜的，你尝一口。”
“不吃。”
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在太阳底下似晶亮透明的琥珀，却是冰冻三尺。
肖泽就有点纳闷儿了，明明是个糖罐子，却不爱吃甜甜的糖人，莫不是这狗模样的糖人他不喜欢？可方才问他要什么样儿的，他又说“不要”。
总结起来就是，关栎不爱吃糖人。
所以，他便把手中有些晒糊的糖狗给了易逍逍。
“冰糖葫芦吃不吃？”肖泽买了串冰糖葫芦，又在关栎的眼前晃来晃去。
“不吃。”
“栗子糕呢？肖泽又买了一包栗子糕，“栗子糕总不会不爱吃吧？”
“不吃。”
“真不吃？”肖泽拿出一块边吃边道，“我吃了啊？都吃了啊？一块都不留啊……”
“……”
虽然原先的打算是，在丑阳城外便分道扬镳――易逍逍往南，去南郡委山。他和关栎则西南而行，寻鳯涼。
可思来想去，若不是亲眼看着易逍逍安全入了委山，肖泽还是不放心，总担心呆里呆气的逍逍姐会再次弄得满身血污。
况且他去鳯涼国也不急于这一时，所以他还是决定要先送她去委山，要亲眼确定他这位姐姐安然无恙才行。
可真到分别的那一刻，尽管他已经在心里建设了无数次，却还是有些难受。
易逍逍依旧穿着那身水绿色烟纱裙，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并肩而立的两人。那对黑黑的眼珠子清澈明净，良久凝视，随即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道别了。
一转身，一道茸茸雪白的影子便消失在了重重瘴雾的丛林里。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
妖灵之类，世人皆惧。只因他们空有人形，匿于人群，却没有人的情感。不懂礼义，不畏教化，亦不被道德及刑罚所约束，只有其混沌初生的自然本性。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有所畏惧，才会为人所畏惧吧。
“关栎……”
“又干嘛？”
“你能背我吗？”
面对一双斜乜着他的眸子，肖泽赶紧把裤腿卷了起来，“我腿受伤了，应该不能沾水吧？”
关栎淡淡地看了一眼：“已经结痂了。”
“结痂了吗？没有吧？”肖泽用手摸了摸伤口，于是本来结痂的伤口又流了一点儿血。“你看还在流血呢。”
关栎：“……”
看着眼前略显单薄的背影，但肖泽知道只是看着单薄而已，实际上是宽阔而温暖的，他见过的，也抱过的。
“赶紧的。”关栎不耐烦地道。
“好嘞！”
双手环住关栎的脖颈，肖泽用力一蹦便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想勒死我啊？”
“不……不好意思。”肖泽将手松了松，又差点掉下去，于是搂着更紧了。
“扯到我头发了。”
“不……不好意思。”肖泽赶紧关栎的头发都拨到了他的身前。
为了防止被人勒死，关栎只好双手握拳，用手腕托住了肖泽的膝窝，然后抬脚涉入浅浅的山涧小溪流。
“关栎我重不重？”肖泽歪着头问。
“重。”
肖泽努了努嘴，又问：“那要是个姑娘呢？重不重？”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姑娘再重也不能说重。”
“为何？”
“因为那样会孤独终老的。”
“……”
肖泽继续道：“姑娘可不爱听这样的话，姑娘是需要哄着的。”
“你好像很有经验？”
“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也是成过婚的人。”
“一个逃婚的也好意思说？”
“……”
“下来。”
“……我腿疼。”
“下来。”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