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梦引》
早就听闻莫家人喜欢拿活人做实验，可如今真的亲眼见到这密密麻麻的牢笼之中，关着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怜之人，杨折之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还是忍不住阵阵抽痛。
“救救我吧，公子……”
“救救我……”
……
一只只疮疡痍烂的手从铁笼缝隙里伸出了来，杨折之紧了紧手中的折扇，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其中的一人突然开始嘶吼，双手攥着铁栏不停摇晃，头在铁栏上撞的鲜血淋漓。
杨折之走近，那人却猛地睁大双眼，瞳孔猩红，和那天在少芳街上遇到的那个毒人一模一样。
毒人双手穿过牢笼，恐怖如斯地抓向他，狠不得将其撕成碎片。
这样的眼睛，他十四年前也见过的，他的父亲，杨卓。
尽管所有人都咬定是他的父亲得了邪症发了狂，才残忍地杀尽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但杨折之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邪症，什么发狂。
“杨少侠，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这等脏乱的地方，若是弄脏了贵客的衣服可就不好了。”
听到身后的声音，杨折之定了定神，微红的眼睛恢复如常，随即转过身来道了声：“莫前辈。”
“没想到卓兄竟还有一子尚在人世，”莫淮道。“如此，他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杨折之抬眼冷静地看着莫淮：“我父亲身中之毒，是不是你所为？”
莫淮闻言突然笑出了声，虽是笑脸，眼中的狠厉却未减半分，他道：“杨贤侄怎会作此感想，我与卓兄情同手足，又怎会加害于他？”
“事到如今，莫前辈也不必跟我一个晚辈再遮遮掩掩，我只想知道，是？”杨折之道，“还是不是？”
“不愧是杨卓的儿子，这脾气秉性都与他如出一辙……”莫淮狂笑之后又瞬间敛了笑容，凑到杨折之的眼前，一字一句道：“是，又如何？若不是他执意不肯帮我研制毒人，我又怎会痛下杀手？”
血流成河，火光冲天，血和火都是红色，是他午夜梦回里最恐惧的颜色。
而所有这些以红色为背景的噩梦，都是眼前这个人所赐予的。
杨折之的眸中涌上了血丝，但仍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可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可你却害他亲手杀死自己挚爱之人，最后落得个痛不欲生自尽而亡的下场！还背上了这千古骂名！”
杨折之手心气流翻涌，而莫淮早已向后滑了三尺。
一纸折扇“哗”声展于空中，一排排银针自扇面簌簌而出。
莫淮冷哼一声，掠地而起，凌空倒翻躲过了这寒光凛凛的银针，可他身后却无声倒了一片，而且个个正中眉心。
“贤侄好身手！”
说话间莫淮右手五指骤屈，一股掌风从杨折之身旁略过。
“哐当”一声铁锁落地，方才那笼中嘶吼的毒人瞬间破笼而出，仿佛重见天日一般，呼呲带嚎地扑向白衣之人。
杨折之急急侧身，背上却仍被长长的指甲剌出了几道血痕。
毒人再次扑向他，杨折之点足急退，以足尖为轴翻旋至毒人身后，将一根银针直直刺入毒人颅内。
如他所料毒人沉声倒地，可还没等杨折之停歇片刻，却是凌空一掌趁其不备疾风袭来。
“哥哥！”
莫子茹张开双臂挡在了杨折之的面前，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发抖。
莫淮瞳孔忽颤，陡然收手。
“莫子茹！让开！”
莫子茹睁开双眼，坚定地看着面露杀气的莫淮，大声道：“我不让！哥哥！你今日若要杀他，便先杀了我！”
而此时被莫子茹挡在身后的杨折之，只觉得后背那几道伤痕有如火烧爪挠，疼痛难耐直蹿全身。身上力道一泄，杨折之半跪在地上，吐了一口暗黑如墨的血。
“杨大哥你怎么了？”莫子茹惊慌地转身，却见杨折之的瞳孔竟隐隐有些发红。
“怎么样？”莫淮看着冷汗涔涔的杨折之。“这乌羽毒的滋味如何？你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哥哥，你救救他……”莫子茹转身扑倒了莫淮的面前，双手拽着他的衣摆，带着哭腔地乞求道。“救救他……我求你了哥哥……”
莫淮不为所动，一步一步逼近杨折之。
莫子茹再次挡在了杨折之的面前，一咬牙道：“我已经是杨大哥的人了！我，我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若死了，我也绝不苟活！”
莫淮脚步骤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已经哭成泪人的妹妹，厉声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
见莫淮将寒厉的目光转到了杨折之的身上，莫子茹又道：“不关他的事！是我心甘情愿，是我喜欢他！哥哥，我求求你放过他吧……况且我与杨大哥本就有婚约在身，如今还求哥哥成全……”
“那婚约作不得数！”
的确，那婚约早就随着杨氏满门的惨死成了一张废纸。
“为何作不得数？！我这辈子就只嫁杨大哥！除了他，我谁了不嫁！”
莫淮对着身边的人厉声喝道：“将二小姐带回去！”
纵使莫子茹百般挣扎，仍是被拖拽了出去，只留下了嚎啕的哭喊声：“哥哥！你若杀了她，那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了……”
“哥哥……”
莫子茹终究是他的妹妹，是他一手带大百般呵护的亲妹妹，莫淮不可能不管她的死活，所以他也不会杀杨折之。
现在的杨折之对他来说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就要看这只蚂蚁自己是不是想活了。
“杨大哥，我哥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枯坐墙角的杨折之并未说话，莫子茹咬着丹唇，慢慢褪去衣裳，缓步走到杨折之的面前。
“我知道是我们莫家对不起你，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千倍百倍地对你好，去偿还……”
“你……你这是做什么？！”
杨折之刚一抬眼，便是满眼莹白的纤肢玉体，错愕之下他匆匆别过脸去，起身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裳，披在了莫子茹的身上。
莫子茹颤抖的双唇咬出了丝丝血腥，一双晶莹扑闪的大眼睛里，眼泪如断珠滚滚落下。
“你就当真这般讨厌我吗？难道这些天你对我……”对她的笑，对她的温柔，明明那么真切。
莫子茹声音颤抖：“那些都是假的吗……”
“对不起，莫姑娘。”
杨折之背对着莫子茹，说道：“是我利用了你，我只是想从你那里拿到令牌，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