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然然心中对于陈夫人的困惑一直延伸到自己的梦里。</p>
梦里是临安旧梦，六朝古都，繁花如昨，古韵古香，那女子一身素衣裙，嘴角噙着清浅娴静的笑意，款步向自己走过来。</p>
她的声音像是蒙上了一层雨雾，令人有些听不真切，她说：“出嫁之女皆冠夫姓，郑姑娘日后若是为人妻，也是要冠夫姓的。”</p>
郑然然便猛地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不知为什么，分明是郑夫人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萦绕在她脑海之中许多时候，至今蔓延挥散不去。</p>
少女抽抽鼻子，这才注意到江玠正一身清然地站在自己床前盯着自己看。</p>
“大人？”</p>
她略有些慌张，连忙起了身，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是漫长，几乎从昨儿下午睡到了今天早晨，如今天已经亮了。</p>
桌子上摆放着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蒸包，是江玠送过来的，且看样子刚送来不久。</p>
方才梦里的迷蒙与慌乱顿时就消散了大半，郑然然披了件衣裳就坐到桌前去拿筷子，边吃边埋怨：“大人下次别总是站在床前盯着我看嘛，怪吓人的，再说了，这大早晨起来，我也没有梳洗打扮，多不好看呐。”</p>
江玠轻轻笑了声，缓步夺了过来，亦在桌边坐下，却并没有动筷子。</p>
“你什么样儿我没见过。”</p>
郑然然俏脸一红，抬眸瞪了江玠一眼，随即低头继续吃，也就是这一瞬间，江玠的声音清冷了许多。</p>
“你方才做梦了？瞧你梦里眉头紧锁，是做噩梦了吗？”</p>
郑然然忽然一顿，梦境之中的迷蒙错乱再度翻涌起来，她搁了筷子，拖着下巴想了会儿。</p>
“倒也不是噩梦，就是……你知道陈夫人出身什么人家吗，又姓甚名谁？”</p>
江玠一副清清然的眸光盯着郑然然，将她眸中的困惑与不解尽数收入眼底，他也不问，只答：“先前听陈酌说过，陈观娶的应该是一户高姓人家的小姐，高家不是官卿之家，也不是三教九流之家，他家高祖，为临安有名的学者。”</p>
郑然然“哦”了一声，心道这与自己先前猜测的书香门第果然是差不多的。</p>
她往面前的圆桌上懒懒一歪头，将下巴搁在了江玠面前，“那他们家也是富庶人家啊，怪不得能栽培出陈夫人这样娴静优雅的女子呢。”</p>
江玠的神色却稍微一黯，踌躇几语，终道：“前年高家一场大火，除了已经出嫁的陈夫人，高家众人都未能幸免于难。”</p>
郑然然心中“咯噔”一声，自上次郑家遭灭门惨象，她对这些词汇就异常敏感，却见江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颇为淡然，便又小心翼翼地问：“不是被谋杀的？”</p>
江玠应了声，“彼时陈观亲自接手此案，排查诸般可能，是因为高家藏书阁里的灯烛倒了，引了举家之难。”</p>
郑然然水灵灵的眸子眨了眨，忽然明白为何陈夫人那娴静优雅的背后透露着些许冷落与疏离了，原本富庶之家，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这何其悲哀。</p>
江玠身后将郑然然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声音轻柔和缓了许多，“然然，好在陈夫人有陈观，而你也有我。”</p>
郑然然一愣，不由地被这人暖化了不少，她笑笑，眉宇却仍旧难以舒展。</p>
“江江，咱们最近遇到过高姓之人吗？”</p>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显然让江玠愣了愣，“没有吧，怎么了？”</p>
少女神色有些怔仲，“我总觉得这个高姓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却找不出关于这个字的回忆，莫非是上一世的记忆？</p>
魂落大昭数月，上一世的记忆竟然已经有些模糊了。</p>
她换了个话题，“那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还有那个许春儿的下落找到了吗？”</p>
江玠已经起身，替她理了理略显杂乱的发丝，“我正要去寻陈观，一起吗。”</p>
……</p>
昨日郑然然歇下以后江玠又就着案情与陈观讨论了许久，此案发生在临安境内，陈观自然没有撂挑子不管的道理，江玠虽为广平府校卿，却最看重天下无冤，本就向纪棠告了假要带着郑然然在外游玩一番，却遇上理不清的案子，江玠自然也愿意留下来查一查。</p>
只是可惜了郑然然的好时光，但见少女始终笑意吟吟，他倒也放下了心。</p>
江玠与郑然然寻到陈观的时候已经是辰时功夫，陈观正在与手下的官差交谈，二人等了会儿，也顺便听明白了那官差是来禀报的。</p>
人走后，江玠皱了皱眉：“从昨日到今日半日时间，竟查不出临安有没有死者这样的贵公子么。”</p>
陈观叹了口气，他昨夜睡得应该不怎么好，如今眼角下顶着两团乌青，说话也少了些精神，“不瞒江大人，临安府虽富庶，却到底比不上汴京，官宦之家有限，富庶商户也不多，排查一个人或许困难，但查到一个贵公子并不难。”</p>
郑然然皱了皱眉，“所以这个人真的有可能不是临安府本地人。”</p>
陈观点了点头，旁的不敢说，但这件事却又八九分把握。</p>
“我方才已经吩咐了手下去查问城门守城的官差，此人若真是外地来的，凭他这身华贵衣裳，官差们应该会有些印象。”</p>
这一等便又是半日光景，直到陈观将手下的官差都盘问遍了，也无人记得何时见过死者。</p>
人死了两日，却连死者是谁都找不到，实实在在是难倒了陈观。</p>
郑然然默默感慨着大数据时代的好处，想着若是能在古代也建立一个档案库就好了，可惜这项工作太过复杂，想了想有可能遇到的困难，郑然然默默打消了这个想法。</p>
陈观为人稳重，却也是个慢性子，又加上江玠的清冷，便急坏了郑然然。</p>
“大人们，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尸源再找不到，尸体就要开始腐败了。”</p>
大约是她问的急，陈观灵光一现：“哎？江大人，郑姑娘，这尸体你们是在何处发现的，不若我们再回去看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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