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玠忽然起身，神色多了几分怜悯，他师承术苍，跟着术苍游历大江南北多年，学得一些西戎话。</p>
他同余成说的最后一番话，便是用西戎话说的。</p>
“你如今行踪暴露，既回不了西戎，也不会被西戎人所救，我大昭律法分明，即便你是西戎人，在我大昭境内买卖消息杀我族人，已被律法所不容。你想护女儿，想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今日之事我会对外宣称消息都是金明顺吐出来的，你还没有说，便自裁了。”</p>
江玠说的是西戎话，陈酌等人也听不懂，但余成显然是听懂了的，这一点他们看的明白。</p>
余成听完这番话只怔了会儿，大抵是没有想到江玠也会说西戎话，但又不得不承认江玠说的实实在在很有道理。</p>
“江大人，你肯帮我，我只有下辈子再来谢你了。不过那小姑娘，你要好好对她。”</p>
那是和他的女儿年纪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啊。</p>
江玠轻轻“嗯”了一声，便背过身子不去了看余成，紧接着便听见身后“轰”的一声，像是有个大块头倒在了地上。</p>
余成用身上的暗器抹了脖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p>
崔闻等人一脸愕然，“江，江大人，这？”</p>
江玠的神色却淡的很，连余成的尸体也没有多看一眼，只冷冷地说：“他半句话也没吐出来，反倒是自己先自裁了，把他好好敛葬了吧，至于其他人……案子已经清楚了，你们依照律法去办就行。”</p>
陈酌与崔闻应下，江玠便没有外管其余的事情，他不过念着余成对郑然然有些关切，才愿意替他瞒下一些事情，只盼着西戎人听到此事，可以不要牵连到那无辜的姑娘。</p>
只可惜关山路远，余成一生都没能再回故乡。</p>
每每到了案子了结的时候，善后的事情江玠都是不爱管的，至多是纪棠觉得他太闲了才会派他去理一些卷宗，但江玠内心里其实很不屑。</p>
这些事情都是陈酌这等文吏该做的，不是他这个校卿该做的，如今他们远在常州，离纪棠足足有关山四五重，也就没有人使唤的动江玠了。</p>
江玠去找郑然然，此时天近正午，大约是她自然醒的时间，江玠还很是贴心的给郑然然带去了一碟点心。</p>
“江江，你怎么知道我饿了！”</p>
郑然然笑嘻嘻地攀上了江玠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从千万种称呼里挑了“江江”二字，她觉得很好听吗？</p>
但这称呼听来很亲昵，江玠反倒很受用。</p>
他将树袋熊一样的郑然然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看向少女的时候满脸宠溺，却偏偏要冷下眸光稳住人设。</p>
郑然然嘻嘻地笑，只等着听他说什么。</p>
江玠道：“你的身上还有伤，不能这么乱碰乱跳，不然伤口裂上几次，你可别叫疼。”</p>
郑然然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顺势在一旁的圆桌上坐下来美滋滋地品尝江玠为她带过来的点心。</p>
“这点小伤不要紧的，那百花清有奇效，我睡了一觉都好的差不多了。”</p>
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面颊给江玠看，江玠瞥了一眼，果然见少女耳鬓旁那两道划伤已经结痂了，她的头发有些乱，发丝交错间竟然看不太出来。</p>
江玠抿唇而笑，觉得这样的光景很是有趣。</p>
郑然然吃了几块点心，肚子填饱了之后心里便忽然多了事，他看着江玠坐在自己身边，男子的眉眼如画中描摹，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清明容颜。</p>
“大人，案子……结了吗？”</p>
郑然然问这话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她今日并没有睡到日上三竿，而是一早就醒了，但江玠却直到午时才来探望，可见是去问案了。</p>
“结了。”</p>
江玠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淡淡地答了这么一句，这起案子令他心中不甚愉悦，一方面牵扯太大，触及到了辽西的战火，另一方面害得郑然然身处险境，也使江玠心中懊恼。</p>
但好在事情基本已经了结，郑然然又素来饱有着对世界的好奇，江玠也就把事情同她又从头讲了一遍。</p>
这其中也并没有略过余成的事情。</p>
郑然然听完江玠一番话心里微微有些难过，虽说在此之前她已经知道了周曙的事情，可战火纠纷，牵连到这么多无辜的人，郑然然心里不会不难受的。</p>
“那周曙怎么办？”</p>
江玠叹了口气，目光往窗外一落，悠悠道：“周曙通敌之罪已经坐实，只是此案牵连甚广，要查周曙就势必要查周广池，这些事情纪大人已经在办了，陈酌与关绍也会尽快启程，将金明顺一干人押送回汴京。”</p>
郑然然听着这番话默默点了点头，知道纪棠也一定闲不着。</p>
从周宜的死牵扯到郭会文受冤枉与郭敬水被罢官，再到描金坊协同周曙通敌，这案子若是想彻底了结势必会扯动朝堂上的局势。</p>
只因为周广池是林丙光的党羽，而周家卷进了通敌的案子，依照林丙光的处事风格，大抵是要将其弃之不用的。</p>
郑然然默默琢磨着，“这下子有热闹看了。”</p>
江玠叹了口气，默默将目光转向她，见少女正托着腮坐在那盘点心面前悠悠地想事情，这案子算不上惊心动魄，却的确令她有些惶惶不安。</p>
他挑着眉毛问郑然然，“你很想回去看热闹么？”</p>
郑然然侧着脑袋想了会儿才答：“那倒也不是，我对这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毕竟是不感兴趣的，可是大人你不想回去看看吗？”</p>
江玠一笑，念及郑然然说这话全是因为顾及自己的感受，喜悦之情自然不言而喻。</p>
他身手将郑然然的手握住，目光含着些许柔情看向少女，幽幽地说：“这江山又不是我的，周广池的事情我感什么兴趣。”</p>
“那……”</p>
他仍是笑着说：“如今二月中，再有半个月才是圣上的封后大典，咱们去赶那三月初三的热闹就行了。”</p>
郑然然眨眨眼睛，眉眼随即弯弯笑了起来，似乎猜到了江玠想要说什么。</p>
“那咱们去哪儿玩？”</p>
“临安府如何？”</p>
</p> 踏雪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