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绵绵，敲打窗棂奏出声响，晚风微凉，被隔绝在了窗外。</p>
郑然然默了。</p>
若她此时是个世家小姐，该如何答话？</p>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p>
若她此时是个小家碧玉，该如何答话？</p>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p>
……</p>
郑然然抿着唇冥思苦想了许久，江玠就站在她面前怔怔看着她，看郑然然的眉头一会儿紧锁一会儿舒展的神情，一时间竟然紧张万分。</p>
他以为她是在想自己愿不愿意。</p>
他却不知郑然然是想把氛围搞得文艺一点，直到郑然然把脑子里仅有的古诗词都想了一遍，而后冲着江玠笑了笑。</p>
她起身，离江玠很近很近，少女笑得明媚灿烂，如三月里的娇春海棠。</p>
她一句古诗词都没说，只对江玠道：“行，好，没问题，都听你的！”</p>
文绉绉的东西她不懂，自己的心她却明白，江玠这个人，她也是喜欢了有些时候了！</p>
温软的少女投入到自己的怀里，江玠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他笑了笑，伸手将少女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柔亦坚定。</p>
江玠张了张嘴，本想要再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到郑然然面颊上的伤痕却又把话咽了下去。</p>
“我先送你回房去。”</p>
郑然然才应了一声，便被江玠打横抱了起来，出门的时候才发觉连绵数日的一场春雨已经停歇了，一轮弦乐弯弯，挂在一望无垠的夜空里。</p>
崔闻和广平府的衙差正好赶过来，郑然然将自己的半张脸都埋在江玠怀里，见了众人也不搭理，只“咯咯”地在他怀里笑个不停。</p>
她笑得开怀，江玠心中的阴霾都尽数被驱散了。</p>
崔闻等人就这么满脸惊愕地看着江玠抱着郑然然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江玠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催大人，将金明顺与金云一并看押起来，明日再审。”</p>
崔闻咽了口唾沫，忽然觉得自己当时给江玠和郑然然编排的夫妻身份是不是太应景了些。</p>
他咳了声，回身看着广平府的衙差，出声打断了他们一脸惊愕的神色，“看什么看，没听见你们大人说的吗，还不快把金明顺和金云提到府衙去！”</p>
——</p>
江玠没有与郑然然再回描金坊的客房，而是直接去了官驿，一来此处安全，更有利于郑然然养伤，二来金明顺终于落网，描金坊上上下下都要搜查一遍。</p>
江玠小心翼翼地把郑然然放在床边，外头一道皎洁月光照进来，照亮了少女那双水盈盈的眸子。</p>
“你好好休息，伤得这样重，明日也不许去府衙看热闹。”</p>
郑然然“哦”了一声，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刚要转身的江玠。</p>
“大人你等等。”</p>
江玠回身，被她拉住的手指动了动，似想要汲取少女掌心传来的温热。</p>
他眉头一挑，郑然然的手心总是冰冰凉凉的，今日这是怎么了？</p>
郑然然不只手心儿热，她觉得自己脸颊也热的很，倒不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而是因为真的是，真的是心里热疼疼的。</p>
她“嘿嘿”地笑了笑，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巧精美的瓷瓶来。</p>
“我生怕它在我的袖子里会被磕了碰了，还好，一点儿都没损坏。”</p>
江玠伸手将那只瓷瓶接过，只见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竹与雪松。一簇青竹坚韧挺拔，虽是泥胎素色，却好似能够看见那抹清然气息。那雪松更绝，皑皑山峦，偏偏那颗孤松最挺立，是多少诗书古话都描绘不出来的气节。</p>
他记得，这是自己与郑然然混入描金坊的第二日那个早晨，她亲手雕刻的，郑然然当时还说这样有气节的东西金明顺父子定然不喜欢，于是自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p>
只是那个时候这只瓷瓶还是快泥胚，尚且没有上釉，他不在的这几日里郑然然却已经将之烧好了。</p>
江玠抿唇而笑，将那瓷瓶拿在手里视若珍宝，他笑问郑然然：“这是……送给我的？”</p>
郑然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下子总算寻到恰如其分的诗了。</p>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何以结中心？素缕连双针。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何以结愁悲？白绢双中衣。</p>
她伸手将这只瓷瓶郑重其事的交到江玠的手里，“大人，这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要好好留着。”</p>
江玠一默，二话不说就将这小巧玲珑的瓷瓶子收在了怀里，陶瓷冰冷，确因是由她而生，亦生出缱绻柔情。</p>
“然然，你就像这瓷一样，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珍宝。”</p>
郑然然晃晃脑袋，一副得意洋洋的娇俏模样，却不知这一晃微微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不由地“嘶”了一声。</p>
江玠皱眉，才刚生出的满腔柔情顿时化作了虚无。</p>
“郑然然，这伤口虽然不深，可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p>
郑然然扯着嘴角伸手抹了抹耳鬓处面颊上传过来的温热，这才发觉是伤口裂开了，她讪讪的笑了笑，只一个劲儿地说：“不要紧不要紧，就是这伤口太顽强了，大人的百花清好用的很，一定很快就能好的。”</p>
这番絮絮叨叨的话还没说完，郑然然便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p>
江玠亲她！</p>
男子的情绪似乎是在听到郑然然说伤口太顽固的时候变动的，他猛地欺身上前，侧首吻了她一口，男子的唇带着温热的气息，正落在她面颊上的伤口上。</p>
这一刻，郑然然一颗历经了世间大风大浪的心彻彻底底的乱了。</p>
他是在宣示主权吗？因为自己刚才答应了他会好好活着，会好好爱自己这条命，所以江玠对于顽固的伤口很是气愤，气愤到上嘴了？</p>
郑然然只觉得：江玠这是什么破天荒的人间自负高傲男！这也是师从术苍的成果吗！</p>
</p> 踏雪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