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宋阁老先后退一步，“原来如此，是下官眼拙了。刚刚一时情急嘴快，给两位赔个不是。”
三朝元老，德高望重的宋阁老给自己赔罪。
老陈头惶恐起身，“不敢当不敢当，我一个小老头不懂什么，是真觉得这宴席办的不错。”
宋阁老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把人得罪过一回，听着这话，便是心中再懊恼，也只得道。“您说不错，那定然是很不错的。”
苏培在后面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皇后娘娘给皇上认得这门干亲戚，当真极好！
看看宋阁老一脸不服确又生生忍住的脸色，皇上的干爹都说这宴席办得好。他多大的胆子，敢当着皇上的面再度反驳？
暗笑着，苏培补了一刀，“宋阁老许是眼花了，没看出这宴席下了多大的本钱，不过罢了，宋阁老年龄大了看错也是情有可原。”
宋阁老气的心头疼。
看也不看苏培，他忽然向前踏了一步。“皇上，下官有一事不明，斗胆在皇上面前问一问。”
楚云铮一直在旁观。
若是苏培能把宋阁老搞定，那自然用不着后招。只是眼前的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想到买馄饨的干爹敢突然开口，并且还夸了宴席不错。
想着刚刚干爹的语气，楚云铮眼底带了一抹笑，干爹此举虽然意外，倒也不是无迹可寻。若没有点胆识和魄力，当时也不会在万分危急的时候收留了待产的陈香秀。
只是宴席的事情总算是掠过不提，宋阁老却明显没有放弃的模样，还有什么事儿？
“你说。”他向宋阁老点头。
宋阁老抬起了头，大声反问，“皇上，今日上元宴席，前朝后宫共聚一堂。为何只见太皇太后，却不见皇太后的身影？”
太皇太后，便是皇祖母。
皇太后，则是云铮的生母，也是如今还身处掖庭宫的顺婕妤。
不顾楚云铮勃然变色，宋阁老质问，“皇上的干爹干娘尚且都在，为何没有皇太后？”
“下官斗胆，要冒昧问一句，如此举动要把皇太后置于何地？”
“前朝后宫尽数在此。团圆之夜，却把皇太后独置于冷宫之中，这又是何用意？”
江慕乔心中一叹。
皇祖母的劝诫还历历在目，那日她说要让自己做到云铮想不到做不到之处，尤其是云铮的生母，要安置妥当。
可她没做到，云铮也没处理稳妥，如今被宋阁老抓住了漏洞。
楚云铮面容冷淡，“然后呢？”
宋阁老心中一惊。
皇上不见多动怒，可为官几十年，那点敏锐让他敏感的意识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他不该问这个！
只是不问，如何能达成目的？宋阁老咬了咬牙，调转了矛头，反而直指苏培，“这话是要问问苏大人，他一手主持上元宴席，做事却有这么大的漏洞，如何给皇太后交代？如何给百官，给天下众人交代？”
“请来了皇上的干爹干娘，却不请生母，苏大人。你是把皇上的孝道至于何地？”宋阁老咄咄逼人。
苏培只叫苦。
柿子这是只捡软的捏。
宋阁老不敢招惹皇上，便拿他出气。那可是皇太后啊，皇上都不表态，他能如何？皇上的登基大典上皇太后都不出现，区区一个上元宴席，怎么可能会出现？
更何况这是皇上的私事，宋阁老问他做什么？
这要怎么回答！
见苏培说不出，宋阁老冷哼。“苏大人，这事儿，你要如何跟众人交代？”
苏培交代不了。
宋阁老扣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下来，是打了他的七寸。他解释不了为何皇太后不在此处，那就是犯了大错。
这事儿，他不认也得认。
苏培两腿一弯，朝众人跪下，“回太皇太后，回皇上皇后，这事儿的确是下官疏忽，没能考虑到皇太后，下官有错。该罚。”
没想到苏培这么快便认罚，倒是让还准备发挥一二的宋阁老有些憋屈。这小子太过奸猾，自己抗下了责任，避免牵连到皇上。
不过倒也正好。苏培既然抗下责任，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革了苏培的职，郑守节又远走南疆，朝廷里没了这两个碍眼的东西。也是好事！
“是该重罚。”宋阁老跟着道，“皇上，您如此信任苏培，他却犯下如此漏洞，该重重严惩，以儆效尤！”
苏培跪地不语，楚云铮神色冷淡，宋阁老问罢，满朝上下鸦雀无声。
老陈头惴惴不安，刚刚这个宋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说是皇上的生母不来，他们这些当干爹干娘的反倒来了。
陈老婆也听出来了，压低了声音，“老头子，咱们是不是来错了？”
即便声音已经足够小，可场中落针可闻，该听到的人也都听到了。
江慕乔一声低叹。
宋阁老有心不服。这她能理解，可不该针对这两位老人。
跪在地上的苏培也满心无奈，这两位老人有什么错，错的是宋阁老，以孝道压人。
孝道这帽子太重，便是皇上，也不能不在意这个。
苏培叹气开口，“任何人都没错。是下官错了。下官只以为皇太后久居深宫，故而忘了请她出席。皇上，您若罚便罚下官一个人吧。”
也只有罚了她，才能让宋阁老平息。
宋阁老冷声道，“是该重罚！”
跟宋阁老同气连枝的那些人也都站了出来，“皇上，该重重责罚！苏大人失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引得皇上为天下人耻笑，以微臣之见，应该革去职务，流放之瞻洲之岛！”
瞻洲！
那是比南疆要更偏南的海上，一个孤岛，全年酷暑。
流放瞻洲，跟杀头无异。
苏培的脸色白了白，仍然咬牙未吭声。郑守节才刚刚张嘴，“皇上……”
话未出口，一旁的老臣便呵斥，“郑大人是要替苏大人求情吗？苏大人犯下大错，将皇上至于不仁不义不孝之地，乃是死罪，流放瞻洲已是顾念从前的恩情了！”
“下官恳请皇上，严惩苏培！”
老臣们群情激愤，竟是一同跪下，倒逼皇上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