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别人见了，会在背后议论”楚卿半只身子在营帐外，半只身子留在营帐内，一张脸被打的明明暗暗的，她神色淡然，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清扬的俏嗓中，带着微微挑起的尾音，“你可是，口口声声要与我划清干系的。”
慕离垂下眸子，视线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随即移开目光，像是做错事却不肯认输的孩子，现出几分倔强来。
他之前，并不知她手筋断裂的事，但现在，他知道了，他怕楚卿没有武力傍身，会受到别人的欺负。
甚至怕边境的寒风太烈，将她给吹跑了。
“外面天黑，本将军送十王妃回去，也是无可厚非的，”慕离大步追上了他，距离与她相差半个身子，像是以前做她的随侍般，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月光如水，撒在楚卿发钗上，反出淡淡的华光，他垂眸，盯着她头上摇摇摆摆的细珠，赞赏道，“十王妃今日的发簪，很是细致精巧。”
楚卿闻之轻笑，手在头上摸了摸，发线七拐八饶的，确实是费了不少功夫，不由得想起每日拾星收拾她的头发时，那宛如对待初恋般悉心细致的场景，自豪道，“是我们拾星的手艺好。”
我们
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和她怎么就成我们了
那他呢他就显而易见的被排出去了
他以前给她梳洗打扮时，也是煞费苦心的。
怎么就不见她夸夸他呢
心中泛酸，慕离打翻了醋坛子，还咕噜噜地喝了几口，满腹的酸气，可谓是野草式生长，扑面而来，“十王妃身边，当真是换人如换水。”
人家换洗脸水的速度，怕是都比不上你换随侍的速度。
这冲天的醋味，熏得楚卿眼皮子一抖，怎么，之前还与她撇清关系，现在倒是捻酸吃醋了楚卿心中默念了一句“大猪蹄子”，面上却微微一笑，淡然自若的，“换种环境，换种心情。”
这是什么话以前他在身边的时候，就没给她创造良好的环境她心情就不好了
慕离心中冷哼一声，牙根咬了又咬，想起分他恩宠的那三个女人，心中的气就无由来地生了又生，紧抿着唇角，他刻意用心满意足的语气道，“我从皇城到这大漠中，见的人变了，心情也是变好了。”
“如今慕将军指挥上万兵马，回来时有酒有肉，更是有美女相陪，”楚卿嘴角一勾，用调笑的语气道，“美景美人，赏心乐事，心情自然是快活逍遥的。”
慕离心中冷冷一嗤，那些女子，他连见都没见过，谈何逍遥
慕离感觉头很大，偏偏楚卿那语气，带着股子浓浓的调侃意味。
“本将军平日繁忙，没什么功夫去逍遥恣意，况且”他勾唇，嘴角凑到了她的耳边，呼出的气息，温温吞吞的，拉长了语调道，“佳丽荟萃，比不得十王妃眸光一笑。”
楚卿:“”
慕离轻声笑了，继续在她的耳边辗转研磨，“我只有一颗心，交出去便是交出去了，没有什么收回来的道理。”
瞧瞧这拿腔作调，油嘴滑舌的，真像个登徒浪子。
“弱水三千，你还独爱我一个不成”楚卿没有躲开他，反而转过身去，双目与他的清眸对上，浅醉迷离中，带着微微的挑衅，嗤了一声，“慕将军之前可是说不喜欢我，怎么，被打脸了”
慕离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说的事是气话是气话
手指捻了捻，慕离想着如何解释，结果，越想越想不出来。
楚卿得意洋洋地笑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慕离:“”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此时，刚好路过军妓营，营帐内断续传来春意漾然，或是粗鄙下流的话，像是无意间的穿堂风，若有若无地飘进两人的耳朵，让人脸红心跳的，相互拥促的鱼水之欢，辗转缠绵的温声低语，向两人悉涌而来。
楚卿对这种事见怪不怪，然而，可能旁边多了个慕离，她心中出奇的别扭，别扭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卿觉得难为情，慕离却对美人在怀的将士们羡慕的很，心中生出可望不可即的感慨来，他坦然地望着楚卿的背影，目光极为认真地打量着，有种想将她吃干抹净的冲动。
这目光太为炽热，楚卿感觉后脊梁一凉，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心尖就疾跳起来。
色狼，流氓
对上那双羞恼嗔怪的眸子，慕离笑了笑，内窄外宽的凤眼，温润的让月光都悄然隐去了，夸赞她道，“十王妃今夜真美，像是从广寒宫中跑出来的嫦娥。”
“怎么，慕将军曾经见过嫦娥”楚卿捻了捻手心，被他那大胆恣意的目光盯出一层细汗来，她嘴角一抽，笑音清凌凌道，“慕将军上辈子，该不会是天蓬元帅吧”
慕离那颗想入非非的心，因为天蓬元帅四个字，硬生生地清醒了过来。
“十王妃这么说，可是上辈子在广寒宫见过我”慕离抿了抿唇，剑眉微挑着，露出一双好看溺人的星目来，端的是一副翩翩君子陌上如玉的模样，“天蓬元帅也无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卿“切”了声，用好看的狐眸将他给刮了又刮，真想在他的后脑刮出几个窟窿来。
风声阵阵，空气中带着黄沙特有的味道，大漠的夜晚总是这样，月辉如沐如瀑，黄沙群魔乱舞。
风声像鬼哭狼嚎似的。
不对，这风声，好像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声音
楚卿寻声望去，只见一红一紫两位佳人，脚底踏着木屐，跑的既快，又有种弱柳扶风般的脆弱感，显然，她们是盛装打扮了的，却又因为着急，连鞋都没穿，在这风声怒号中，只踏了木屐。
也可能，是为了显出自己的娇小可怜，或者勾起慕将军的怜爱，故意没穿鞋。
楚卿看着，都替她们冷。
“慕将军”
身为姐姐的红衣佳人，跑的更快些，她气喘吁吁，脸上的膏脂，因为细汗而花了，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怪异来，在慕离面前弯了身子，红衣佳人默不做声地吐出一口气，随后，捏着帕子妩媚一笑，“奴家红儿，给慕将军请安。”
红儿，楚卿眼皮子一跳，我还青儿紫儿蓝儿绿儿呢
她的思绪才落，后面的紫衣佳人也提着衣摆，站在红儿姑娘的身边，对着慕离依依行了一礼，“奴家紫儿，给慕将军请安。”
楚卿:“”
她还真就叫紫儿。
慕离敛起眼中的温柔，刚刚和煦温暖的目光，变成了冰凉凉的一片，语气也寻不见半丝情绪，像是放久了的冷玉，沉声道，“什么事”
楚卿洞若观火，嘴角微微一勾。
这殷殷切切的样子，除了投怀送抱，还能是什么事
红儿和紫儿明显愣了下，她们还以为，凭借俩人的姿色，能够直接将这年少有为的将军，给收入掌心之中。
没想到，慕将军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竟然如此冷漠。
“将军，奴家是从许阳来的，当日在高头大马上见到您，便心慕将军了，”红儿对他绽出一张迷人娇玉颜来，那唇角，那眼尾，都挽的恰到好处，举止间，似有千万种风情，她用婉转的眸子看他，“听说慕将军大捷，奴家想为将军解乏。”
慕离的脸色越听越沉，最后由冷漠变成了马尿色，“不用，你下去吧。”
红儿那张勾人从不失手的脸，因为慕离的斥责生生变红了。
她们姐妹俩纵横红楼这么些年，哪个爷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竟然遇到如此不识趣的红儿姑娘的目光飘呀飘，最后飘到了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卿身上，心中阴阳怪气地一笑。
来边境的路途之上，她还以为楚卿是多磊落光明，爽快利落的，现下看来，身为十王妃，不过也是为了利益出卖身子的人。
红儿的目光忽闪忽灭的，又将视线落在了默不作声的妹妹身上，都怪紫儿所说的什么矜持，结果，竟然被人家十王妃给捷足先登了这不是在打她们红楼招牌的脸吗
慕离出身于勾栏，对这些花红柳绿的想法最是了解不过，见她们磨磨唧唧的，慕离的声音陡然加重了好几个度，”还不走”
红紫两姐妹都是一哆嗦，刚刚上下翻飞的心思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立马低头称是，以最快的速度溜走了。
“人家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你就这么把人给赶走”望着红红紫紫两束娇俏的身影，楚卿啧了声，连连摇头，“人家姑娘为了来找你，可是煞费了番苦心。”
慕离见她脸上没有半丝醋意，反而像是乐得其成看热闹似的，心中一哼，目光幽深了几分，反问道，“什么苦心”
“你看两姐妹脸上的妆容，虽然跑花了，但也是费了大功夫的。”
“之前，十王妃连面脂的种类都分不清楚，现在倒是懂了，”慕离笑了笑，声音淡淡的，“看来十王妃，倒是没少研究这等事。”
楚卿嘴角一抽，身边有个精细无比的安婉言，她想不了解，也是难于上青天。
嘴角一抹，楚卿抹出个倾倒众生的笑来，声音如斯如磨的，“闲来无事，跟身边的人学了分毫。”
慕离心里不乐意了。
他当她的随侍时，为了给她画出适合的妆容来，不知下了多少的功夫，她连个感兴趣的余光都没给过他，现在身边换了人，倒是连性子都转了。
是他不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