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眸光渐冷,嘴角苍白地勾了下,挽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他捻了捻手心,目光带着几分留恋地看向了她,那份留恋又缓缓变凉了,轻声道,“既如此,是奴
是我刚刚唐突了。”
“唐突”两个字,极难地从他口中吐了出来,像是要拼尽他的全部的气力般,轻轻的,又带着几分小心,像是清风拂过,怕惊到了叶丛中东张西望的蝶儿般。
他之前,就像是一只绷紧了的弦般,一直在反复确定着她的想法,一直在从她的神色变化中寻找难言之隐的蛛丝马迹,一直在不停地告诫自己,她是喜欢自己的。
现在,那根绷紧的弦,因为楚卿的话,突然松懈了下来,她亲口说,她讨厌他,不想见他。
他似乎,突然就没有什么可强求的了。
“楚将军,本王送你回府。”苏墨萧放在她肩上的手不仅没松下来,还轻轻按了按,对她对绽出温和如暖风的笑意,落在慕离的眼中,显得分外刺目。
慕离唇角抿着,却没有了之前的执拗和倔强,眸光由深暗,变得逐渐清浅了起来,继而恢复成一向明澈纯净的模样。
将所有复杂的思绪通通隐去,毫不外露地藏在心窝子里,即使四肢百骸都被刺得生疼,他却硬生生地挺着,不让别人再看出他难受的分毫。
既然她讨厌他,那他无论多么痛不欲生,对她而言,怕是都引不起丝毫波动。
心中越痛,他表现的就越淡定,任凭那刺骨的疼逐渐销蚀着他的骨血,侵入他的百骸,他试着挽了挽唇,抹出一丝苍白的,微弱的,纯净的嘴角来。
楚卿心里也不好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血脉般,深深叠叠的愧疚中,还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但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他,只能用余光轻轻瞥他几眼,“对不起”三个字,在她的心中来回滚动循环播放。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虽然她这么做,也是为他好,但背叛就是背叛,她抛弃了他,这是事实,她没什么好为自己辩驳的。
“楚将军可是把细软都收拾好了皇城离许阳路途遥远,御寒之物,楚将军该要准备齐全,”苏墨萧瞥见楚卿心不在焉的神色,心里得意满满的,面上也是毫不掩饰地笑了,声音中透出一股尘埃落定的欣喜来,“本王命人给你送了几件狐裘,楚将军莫要忘了带着。”
楚卿心中冷冷一抽,全身的血液都在快马奔腾般地排斥着他,好想将这人滚成一只圆溜溜的球,塞进苏陌玉养的那只大黄狗肚子里。
目光状似无意地在慕离身上又停留一眼,楚卿不知该怎么与他道别,想起日后身边再无他,心中涌起一股无以复加的难受来。
“舟车劳顿,奴愿三小姐“醇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像是在桃花树下新酿出的果子酒,温润的声音中,叫人回味无穷的,他淡笑了下,笑容有些苍白,两手过肩,对楚卿恭敬地行了一礼,“一帆风顺。”
一帆风顺。
楚卿的步子顿了下,心里又酸又涩,像是将一颗生李子给活活塞下似的,她缓缓回头,眼中映出了他那微微上翘的星眸,像是她第一次见他时,他四平八稳地端着茶水,低顺着眉眼缓缓而来的场景,恭敬如斯。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向她移动一步。
只是在心底一遍遍地祝她一路顺风。
楚卿将行装收拾好的时候,午时才刚刚过,太阳懒洋洋地挂在碧空如洗的天上,显得少许温柔,经过寒冬的肃杀,很是近人情。
楚南竹敲了好几次她的屋门,均被楚卿不冷不淡地给拒之了门外,陈氏也装模做样地来了两回,说四王爷给她带了几件顶好的狐皮大衣,叫她试试。
苏墨萧说话算话,现在的英国公府,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场面,楚南竹腰板子挺直了,胡子也是得意地扬起来了,逢人都是一副精神爽的场面,自然,也就过来看看英国公府的大功臣楚卿。
楚卿却没觉得有什么高兴的,这英国公府的荣辱兴衰,是她用浴血奋战抗起来的,自然也能对其放任不管,她对那些阿谀奉承,虚情假意,没有一丝一点的喜欢。
她只想活蹦乱跳的。
被苏墨萧抽了手筋和脚筋后,她仿佛被抽去了大部分的气力,以前,她最喜欢的姿势就是翘起二郎腿,抽出腰间的弯刀,耍个漂亮的剑花后,用刀刃将滚烫的清茶给挑起来,饶着自己旋转一圈后,茶温刚刚恰到好处。
她会将那茶水放在太师椅上,也说不上什么时候会去喝,就静静等着它变凉,目光新奇又平静地,看着窗外落了多少叶子。
或者是将茶案旁的兵书挑起来,用刀刃翻过一页又一页。
可现在,她的手腕根本使不上力气,将茶水端起来时,都得轻轻缓缓,循序渐进的。
真是快要急死她这个一眼不合就要拔刀的急性子。
楚卿坐在惯常坐的太师椅上,看着窗棱上深浅不一的纹路发呆。
门外想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楚卿的眉头紧紧皱了皱,随即又缓缓舒平了,这脚步声她十分熟悉,是她师父的声音。
若虚一进屋子,短小精悍的身躯就挺立在了楚卿面前,五官扭曲的像是一团麻花,上来就带着嗔怪质问她,“我的乖徒儿,你闲的没事要去许阳干什么,你知不知慕离淤气郁结,都快被你给气到阎王殿了”
楚卿眸光瞬间一变,视线从窗棱上缓缓移了下来,落在若虚那鲜有认真的脸上,默了许久,她才很是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是我凉薄。”
若虚不知道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慕离和楚卿的反应看,像是爱而不得一厢情愿的节奏,作为师父,他一向秉承着弟子自由恋爱的原则,但恋爱到一方吐血的,他到还是第一次见。
“素素,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随侍和师弟,不如你看看他去”若虚真是为这俩人操碎了心,长叹了口气道,“慕离这孩子一向内敛深沉,刚刚在书院里,话没超过三句,血倒是吐了不少。”
隐下眼中晦明变化的光,楚卿垂下眸子,嘴角抿得像条直线,尽量表现的不近人情道,“师父,你告诉他,别自作多情,我楚卿,是不会有半点心疼的。”
若虚的脸色,由一向的和蔼可亲,突然变得阴云密布起来,眉心皱的紧紧的,感慨道,“爱徒啊,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如此性情大变”
“师父,我与慕离之间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楚卿忍着莫大的疼痛,平平稳稳地走进内室,从软榻下抽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来,在若虚放光又诧异的目光下,将银票交给了他,“师父,你把这钱,交给书院里断了指的师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