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卿醒来的时候,慕离已然离开了。
她的衣衫被叠得平平整整,放在她的身旁,脚榻旁边的小案,放着他新做出来的吃食,被妥善地盖着,楚卿去看的时候,上面还依稀地冒着热气。
是甜香的糯米糕,精致而小巧,静静地卧在绣着荷叶的云瓷小盏上,像是葳蕤的莲,开出了一只只饱满的莲藕,等着人大尝朵颐。
让人很难想到,慕离那双骨节分明,长满了细茧的手,竟然能做出如此精巧的东西来。
昨夜,他也是用这双手,轻轻捏着她的被角,很久很久,都未曾放开。
像个需要安慰的孩子一样。
楚卿草草地洗漱了一番,拿着吃食去了窗前,坐在舒适宽敞的太师椅上,边吃边看着院子里没长出叶子的树木,那些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枝丫随着风依依的飘着,在料峭的寒意中,努力地迸发出几分生机来。
今年的烦心事还真是不少,楚卿翘着二郎腿,手指在泛着几分寒气的窗棱上抚了抚,眉心缓缓地皱了起来。
之后的几日,楚卿又是连续好几天没见到慕离,听苏陌玉说,慕离最近在整治几个贪官,手段那叫一个快准狠,上至八十岁的老翁,下至怀中的小儿,无一能够侥幸幸免的。
朝堂之事,向来波谲云诡,很多朝臣报团取暖,官官相护,已经形成强大的利益链,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苏墨萧这只老狐狸多精啊,自然不会得罪各方的利益,因此,棘手的事,通通丢给了慕离。
慕离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加上无牵无挂,解决了一堆贪官。
慕离也知道,自己像是一把拔出朝廷坚固倒刺的剑,而苏墨萧给他名利,两人各取所需。
他也知道,作为一把剑,当它除掉所有障碍的时候,就是剑该自危的时候。
所以,这些日子,他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总有一日,他的势力能够与苏墨萧互相抗衡,超越他。
既然他走上了这条为官的路,自然要当最顶端的那个。
这些日子,慕离抄了不少大臣的家,剑上沾了许多淋漓的鲜血,枪打出头鸟,自然,有不少人忌惮他,也有不少人拉拢他,他也因此受了不少的明枪暗箭。
他从来没有跟楚卿说过这些事,也不敢让楚卿知道,他可能是得罪了一股的势力,最近总是接二连三地遭遇算计。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慕离难免会分身乏力,这些日子,身上也多了不少的伤口。
他不想让楚卿知道这些,便没有去主动找他
到苏陌玉大婚的前日,楚卿已然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慕离了。
不知为何,楚卿总是有种隐隐的担心,按照平日,不管多忙,只要慕离一有空,就像是一块粘人的棉花糖似的,死皮赖脸的来找她了。
最近,他确实有些反常。
不止如此,牡丹的案件前几日公之于众时,慕离也没有出现。
大理寺卿说楚玥手段残忍,一尸两命,根据律法,将其流放到极荒极寒之地,被人看押,一生不可回皇城。
她被押走的时候,陈氏哭成了惨兮兮的泪人,楚南竹老眼浑浊一个劲的叹气,侍郎府的老太太领着一堆的婆子丫鬟来扔臭鸡蛋,傅沉迟像是忘记了之前是怎么宠着她,喜欢她,当街将她给羞辱了一顿。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然而,慕离却没有来。
楚卿总觉得哪不对劲。
因此,借着明日是苏陌玉大婚,楚卿用来给他送请帖的由头,过来找他了。
这是楚卿第一次来到他新买下的宅子,装修的颇为恢弘大气,府门前是鎏金的大字,里面是以假乱真的山水,置身其中,仿佛是进了一副绝艳的风景画中。
整个府院,他完完全全是按照楚卿的喜好来的,她喜欢红色,他就命人栽了满院子的腊梅和海棠,每间屋子内,都种了牡丹花,一年四季,缭绕不觉。
宅子是新买来的,外面没有府丁把守,楚卿毫无费力地走了进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去找慕离。
府宅很大,却也十分冷清,楚卿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只好耐下心来,挨着屋子敲门。
院子规格宏大,走得她是云里雾里的,楚卿暗暗腹诽着,走到一扇门之前,直接将门用脚给踹开了。
结果,她还没能看清这屋子里的真实样貌,一只宽厚的手就对她伸了出来,楚卿灵活一闪,那人却似早已料到她的路子,手率先扼住了她的脖颈,脚底用力将她向地上压去,楚卿猝不及防,身子几乎是后仰着倒在了地上。
眉心紧紧一皱,楚卿感觉自己的腿怕是要摔出个万紫千红来,心中暗暗咒骂是哪个缺德不上税的,竟然敢私闯慕尚书的民宅。
她心中的话刚刚落地,那人已然随她一起倒了下来,声音虚弱又喑哑,力道十足狠厉,似乎要将她的灵魂给掐断似的,沉声道,“说,谁派你来的”
有一瞬间,楚卿感觉自己的气管都快被捏重叠了。
等等,这力道,这手感
一丝温热落在了她的脸上,混着一股子若隐若现的惺甜味,楚卿额角一跳,冒着气管被捏穿的危险,使劲力气抬了抬眼。
血是从这人的肩膀上流出来的,黏糊糊地粘在衣服上,他发丝凌乱,耳边的头发遮挡了半个脸颊,只能依稀看见发白的唇角,仿佛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般。
“慕慕”楚卿叫他,但因为被紧紧地钳制着,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旁边的人似有所动,楚卿定在原处,见他缓缓抬眼,露出一双如饿狼般的狠厉森寒的眸子,像是丈量着猎物般,从她的衣角,缓缓向上,寸寸地一一刮过,最后,那双殷红的眸子落在她的眼里。
四目相对,他眸子一闪,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手上的力道蓦然松了,紧绷着的身子,像是拉紧到极处的琴弦,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他想拉她起来,奈何却再也没有了力气,身子一软,头似乎是禁不住般,倒在了楚卿的身上。
如此沉重的身子,压的楚卿心口直闷得慌,她使劲摇了摇慕离的身子,人家却纹丝不动,她又叫了他两声,慕离依旧是安然如山,不动声色的。
楚卿:“”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像是拔萝卜似的,将自己从慕离的身下艰难地拔了出来,看着身边双目紧缩的郎君,楚卿只能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气,使尽浑身的气力,将人向前拖了拖。
然而,却在地上拖出了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