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玉说中了他的心思。
的确,这些日子,慕离的伤已然养的差不多,能够轻松驾驭轻功,除非若虚有事找他商议,他都会身着夜行衣,悄悄潜入到楚卿的院子里。
最近,他也会倚着书院池子旁的树干,想些关于湖州剿匪一事。
段舒容每次见他独自一人,心事重重的样子,都会一溜小跑,问他是不是与楚卿闹别扭了。
慕离不知如何做答,只能含糊其辞地敷衍过去,成了段舒容眼中的“越发沉默寡言”之人。
更多的时间,他都会潜入英国公府,坐在蛇状的屋脊上。
天上的云疏疏淡淡的,他眉目轻锁,透过参差排列的砖瓦,圆圆的横梁,静静地看着软榻上的人。
自然,快日上三竿之时,苏陌玉和段舒容会带些瓜果菜品,说说笑笑地来到这里。
慕离屏气凝神,在屋脊上动也不动,生怕苏陌玉将此事告诉楚卿,惹她不高兴。
唯一的好处是,苏陌玉来后,伺候楚卿的侍女,都个个上起心来了。
与苏陌玉没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虽然说英国公怕楚卿的女儿身暴露出去,不让侍女靠近,但伺候的侍女,未免太敷衍。
每天早上,侍女只是给楚卿随意地擦把脸,喂两口粥,有时,那粥冒着滚滚的热气,侍女欺负楚卿意识不清,便硬生生地给她喂下去。
慕离看着心都疼,但怕引起人耳目,只能隐忍不发,有时会学鸟或猫的叫声,分离那侍女的注意力,让粥稍稍晾一会儿。
待丫鬟退下时,他再寻时机,暗地给她教训。
因此,楚卿昏迷的日子,身边的丫头换的,比新生儿的尿布还勤。
好在,楚卿身子快完全恢复,他的心终于能放下了些。
慕离抿了抿唇角,手中的刻笔移动着,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苏陌玉垂下眸子,看着他娴熟的手法,不出须臾,笔下酣畅淋漓,已然生出一朵飒飒烈烈的梅花来。
虽然没有梅的洁白不染,却丝毫未输梅的风韵。
当初练剑时,他曾用此法锻炼腕部的力量和韧性。
现下,他雕刻的技艺已然是炉火纯青了。
“你这是做了只梅花簪子”苏陌玉打量了片刻,觉得上面的寒梅煞是好看,虽是碧玉,却遮不住其恣意挺傲的姿态。
慕离点了点头,在手心处将玉簪认真看了看后,又将其放在阳光下打量。
玲珑通透,毫无杂质。
苏陌玉一副将他看透了的表情,笑出朗然的笑音来,“可是要送给楚卿的”
慕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认般地抿了抿唇角。
苏陌玉会心而笑。
他发现,提起楚卿的时候,慕离的眼睛都是亮的,像是被乌云遮住的清晖,楚卿一来,便得以守得云开见月明般。
斜斜地勾了个嘴角,苏陌玉倚在身后的树上,手闲适地搭在膝间,刚好露出彩绣辉煌的图案来,淡声道,“你过几日就要去湖州了,不去找她聊聊”
慕离将簪子收进手心,拢了拢袖口,看着天边游荡不定的云彩道,“她现在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气也未消,等她大好后,我再向她道别。”
苏陌玉轻笑了声,慕离有多想见她,他是看在眼里的,为了不惹她生气,慕离坚持了半月余,愣是没在楚卿跟前露面。
这份忍劲和耐力,的的确确十分难得。
楚卿彻底恢复身子这天,与吐血晕过去那天的情景一样,天上下了很大的雪。
楚卿自小就身强体壮的,从未像这次,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楚卿的病情倒是来的快,养的慢,好在去的利索。
除了瘦了一圈,没什么大的变化。
楚卿看着外面纷扬的雪花,虽然大,却未下的很深。
不如打着看阿姐的名义,去找苏墨萧谈谈楚玥的事。
万一苏墨萧没开口救楚玥,就是在等她呢
等她去求他。
楚卿披了件粽蓝色的披风,脚下踩着滚边暗纹靴,深深浅浅地浸在地上的洁白里。
慕离偷偷地跟在她身后。
怕被她发现,他特意与她拉了很远的距离,但他的目光,却片刻也没离开她。
尤其是她的脖颈处。
这么冷的天气,他真想用目光将她把露出的脖颈给照热了。
楚卿在定亲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她去找四王爷干什么
慕离眼角微缩,在暗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她在府前停留许久,最终像是提了口气般,踏进了定亲王府的门槛。
慕离隐在暗处,飞速地追了上去,当他在偌大的王府找到楚卿时,她已经弯起一对笑眸,与四王爷在中堂喝茶了。
楚卿用三指举起青瓷杯,举止端庄,礼仪得体,温温淡淡地笑了,礼貌中带了些含蓄,开门见山道,“四王爷,我是为楚玥的事而来的。”
苏墨萧用余光看着她,她清瘦了不少,举止与之前的毛毛躁躁判若两人。
心中微微泛酸,苏墨萧掀了掀眼皮,露出精明的眸子来,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怀,嘴角开合道,“我知道,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楚卿细细匝了口茶,笑的男女有别,泾渭分明的,煞是爽快干脆,“既然如此,不知四王爷有什么条件”
“你与楚玥的感情何时如此好了”苏墨萧不答反问,明察秋毫的双目若鹰般锐利,射出阵阵寒光,似笑非笑道,“你可别忘了,她没少欺负过你。”
楚卿嘴角凉凉一勾,瞧他这话,把她说的像是圣母白莲花似的。
“二姐对我种种,属下都记得,只是我爹这些日子操碎了心,”楚卿嘴角一压,双眉也别有风情地一挑,“况且,王爷不帮楚玥,不就是在等属下求你吗”
“求我为何如此想”苏墨萧脸色如冰冻般,瞬间凝固了起来,刚刚拿起的杯子,也原封不动地扣了回去,语气中带了几分失望,“怎么,在你眼中,我如此不堪吗”
“说不堪有些难听,不如说是你的习惯,”楚卿的狐眸眨了眨,迷离中带了几分清明,不疾不徐道,“自小到大,但凡抛弃你的,或是你抛弃的,你都会想法设法,让他们跪在你的面前,我楚卿,自然不例外。”
心中的隐情被毫不留情地戳破,苏墨萧抬眼看她,目光里有几分思量和轻漫,淡淡地笑了,“知我,莫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