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颇大，将天边的云给卷的密密疏疏，时聚时散的，清然的月色也是半遮半就，迷离恍然。
整个夜晚，凄凉而冷肃，缓慢又难熬。
慕离纹丝不动地坐了一夜，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偶尔还有几声零零碎碎的鸟鸣，却再也没能听到关于楚卿的任何消息。
如坐针毡。
也不知道她情况如何，醒了没有。
直到辰时，两个守门的才终于将门打开，两兄弟看着慕离像个木偶似的眼神迷离，一动不动，一时间，还以为他是失血过多直接过去了。
还没等两人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慕离已然缓缓地转过身来，吓得来人同时惊了下，身躯不由得一震。
七个魂吓破了三对半。
“慕离兄弟，你可是吓我一跳，”个子偏高的府丁率先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发红的眼尾，赤红的双目，又是大吃一惊道，“你这是一晚没睡眼睛竟然熬成这样。”
自打楚卿从战场上回来，慕离就一直在做楚卿的侍从，他虽然没把府里的人个个摸透，别人对他确实颇为熟悉。
慕离微微抬头，见眼前之人还算温和，不是尖酸刻薄的小人模样，便松了松心防，淡声问道，“少爷醒了吗”
“若是少爷醒来，肯定已经来救你了，”那人很是随和，说话也不夹枪带棒的，反而很是豪爽道，“记得上次，你可是从家法中逃过一命。”
另一个同伴也凑了上来，津津乐道地回想起慕离挨家法的事，有些羡慕道，“少爷当时为了给你出气，把所有对你动手的人都教训了一顿，当时我们兄弟俩刚好路过，那个场面”
“实在血腥实在血腥”
慕离眼角微缩，他只记得楚卿叮嘱他要以牙还牙，不要白白受了气，却不知她给他出气的事。
身子细高的男子看出他的不解，羡慕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解释道，“少爷不让我们说出去，还说日后谁要欺负你，定要扒了那人的皮。”
越往下说，就越有些酸了。
“话说兄弟，你到底是怎么得罪老爷了我听说，你是陷害了二小姐”两人对昨夜的事一知半解，也没有人跟他们哥俩透露透露，他们十分好奇。
少爷晕倒，老爷震怒，慕离姐弟两个被抓，真是勾起了两人强烈的求知心。
尤其是楚卿晕倒的事，这么多年，还没人把少爷气成这样。
平日里，慕离对少爷寸步不离，两人更像是感情深厚的亲人般。
两个看守怎么也想不通，慕离到底做了什么，才把少爷惹恼了。
慕离也无意告诉他们，捻了捻手心，云淡风轻道，“好奇心，害死猫。”
声音听起来温温和和的，配上他那凉意袭人的眸子，却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惧意来。
两个看守颇为知趣地闭了嘴，看了看时辰，将慕离带到了外面。
英国公，陈氏，楚玥，牡丹都在那，唯独没有楚卿。
像是在心湖中投了块巨石，慕离将指尖微微蜷缩起来，转身的瞬间，目光向着楚卿的院子深深看了一眼。
从小到大，他一直坚信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信念，他做过不少的坏事，也从未否定过自己的凉薄性情，更从未后悔过为利益疲劳奔命。
对于他这样下贱的人来说，若没有几分深沉的心思，连活着都是奢望。
然而，自从遇见楚卿后，他离那些龌龊卑鄙的日子仿佛越来越远，若不是阿姐将那件事捅了出来，他还天真地以为能长长久久地做她的侍从。
不管有没有权势，不管是天涯海角，他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只是报应不爽，不仅将他拥有的强制要回，还让他尝到了受伤的滋味。
牵楚卿一发，动他全身。
楚卿因他身体不适，他更是心如刀割，如万刃刺骨般。
“瞧瞧你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担心你那昏睡不醒的主子”
楚玥面带讥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副黯然伤神的神色，挖苦道，“你的本领可是真大，从小到大，我都没把楚卿给气发烧过。”
慕离捏了捏手心，眼尾慢慢红了起来，心中波涛汹涌，急流涌动。
他当初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
楚南竹想起楚卿昏迷不醒的难受模样，不禁气从心来，看向慕离的脸色，又暗沉下好几度，肃然道，“你最好记得你昨日坦白的话，到了侍郎府，必须要一字一句吐出实情。”
慕离心思还在生病的楚卿身上，根本没听到楚南竹的气恼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静立在原处。
被一个奴才无视，楚南竹瞬间感觉周身的神威不见了，八方之气汇集而来，悉数汇集在手中紧握的虎皮鞭上。
然而，他这一鞭还没打出去，慕离突然捂紧了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楚南竹:“”
他还能不能为自己讨点面子了
气煞他也。
楚玥面露嘲讽，抱肩度步到慕离跟前，颇为欣赏地看着嘴角的鲜血，挑眉道，“楚卿吐血，你也吐血，你们主仆两个，倒真是沆瀣一气，心有灵犀。”
慕离将嘴角的血擦去，俊俏昳丽的面容，因为苍白的唇，多了分苍白与憔悴，他轻掀眼皮，目光清凌凌地俯视着她的额头，“少爷昨日为你得罪了礼部侍郎，你怎么能诋毁她”
“昨日是我被蒙混了头，才会想着感谢她，”楚玥抹开鲜红的嘴角，手指点在他的心口，面不改色地向里面按去，气急反笑道，“你和傅沉迟无冤无仇，若不是楚卿指使，怎么会有这事”
“楚卿她就是见不得我们母子好，”陈氏被戳到了心窝子，走到楚玥旁边，母女俩一同嫉恨如仇地看着他，陈氏眼中更是一片厉色，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你让我女儿的名声受损，此事若是不能善了，我定要你们主仆付出代价”
“好了好了，”楚南竹憋了许久，终于有机会说上话，他走过去将母女俩拉开，见慕离心口的伤，因为楚玥的按压又重新裂开了，捋着胡子道，“玥儿的事，越早办越好，别浪费时间了。”
陈氏和楚玥，这才愤愤地拂了拂衣袖，扬长向前走去。
慕离和牡丹被下人们压在后头，牡丹几次想对慕离道声对不起，却都咽了回去。
是她贪慕虚荣，想当侍郎府的侧夫人，是她受不的苦，想过上高高在上的生活，是她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幸福，连自己的亲弟弟都陷害。
但她，真的想过上高高在上的日子。
指尖嵌进手心，牡丹紧闭了眼，脸上又现出坚定的神色来。
如果慕离因为此事丢了生命，她会为他好好的活下去的。
楚卿发了高烧，还昏睡在床榻上，她睡的颇为难受，不停地呓语什么，像是挣扎在深深的梦境中。
因为怕楚卿女儿家的身份暴露，楚南竹让几个丫鬟守在她的帘帐外，除了喂饭洗漱，不许贴身伺候。
楚卿又做梦了。
梦境中的那个女子，仿佛是她，又仿佛不是她，身子软绵绵的，一派弱不经风的模样。
但那双雾气昭昭的眸子
确实是她。
被人梳洗后，她就被送了进来，头发披散着，毫无点缀，身上只披了层薄薄的青衫，再无别物，像是即将被宠幸的丫鬟。
她绝望向四周望了望，雾气与香气弥漫缭绕的屋子中，层层的纱帐垂着，亦真亦幻，中间是热气蒸腾的水池，四周是吞金小兽，向外喷着一股让人意乱情迷的香气。
她喃喃着，十分不情愿。
她怎么可能是别人的玩物，这怎么可能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可是，一双金线暗绣的竹纹靴蓦然冲进了她的眼帘，慕离端然温雅地站在她面前，对她笑的一脸和煦，“少爷，不，我今晚的女人。”
“我不是，我不是，”她被他步步紧逼，最终被迫倚在冰玉打造的梁柱上，不停地提醒他道，“我是璃南的将军，才不是你的玩物。”
“没有人说您是玩物，我也从未把您当玩物，”他抬起手，垫在了她的背与冰玉梁柱之间，身子也靠她更紧了，“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女人，我的女人。”
背上的冰凉被灼热取代，楚卿盯着他丰神俊朗的样貌，轮廓分明的棱角，在阵阵催情的香气中，身子越发地软了。
但她的神智确实清晰的，楚卿紧捏着手心，在他渐渐凑过来的唇狠狠咬了口，直到闻见一股血腥味，才肯罢休。
“时过境迁，您还是这么有意思，”他并未反抗，甚至很享受她的力道，一个武功全废的小姑娘，使出再大的力气，又能奈他如何。
楚卿气力全无，软瘫瘫地倚在后面的玉柱上，咬牙切齿道，“慕离，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收了你。”
“可奴的生命，仿佛是被您收了后，才真正地活了起来，”他目光中带着恣意，手指也慢慢地勾到了她的衣口，轻轻一扯，翩然褪了下去，颇为享受地看着她，“您答应过，要好好陪奴三日的，否则奴可就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了。”
“可昨日还不够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几近绝望，仰头望着比她高上一头的男子，抬眸间，泪水滑落下来，“昨日，我做的还不够吗”
以身相送，曲意逢迎，沦为他手中的赏玩，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