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脸上的每块肌肉都在痉挛，好半天才语调平静地说：“妾谨遵圣人旨意。”</p>
起身说：“诸卿当知，圣人此诗寓意极深。”</p>
“不恋锦裘暖，是说圣人励精图治，不贪图享受，诸位也要奋发作为，不可按部就班，熬天混日子。”</p>
下一句怎么解释啊，婵娟就是明月，她的名字。</p>
钱明月急中生乱，信口胡诌：“起坐思婵娟——月亮能够照亮五洲四海，圣人希望能看到月华照射之处，尤其是边关，这说明他心系黎民，爱民如子。”</p>
“所谓伤心处，就是玉门关、河套一带。”</p>
“‘月阙人离散’中的‘人’指的是那里居住着的华夏人，跟自己的祖国离散，甚至不得已上战场，跟自己血脉相通的人刀兵相见。”</p>
“汉唐以降，河套、青海、安西、北庭就是中原皇朝的土地，多有族人在此繁衍生息。若不收此地，便只有半壁江山，盛世从何谈起？”</p>
钱明月总结说：“诸卿当谨记圣人旨意，随圣人一道卧薪尝胆，励精图治，共创太祖太宗未竟之业。”</p>
群臣高呼：“臣等谨遵圣人旨意。”</p>
徐平成冷笑，这个蠢妇人还做着建功立业的春秋大梦，就这国困民穷的境地，还想着兴兵，大梁怕不是要步隋的后尘吧。</p>
你想要户部，给你，看你能怎样。</p>
退朝后，徐平成就写了辞官表，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能耐有限，不能替圣人和娘娘管理户部。</p>
钱明月下旨挽留：不是徐爱卿你无能，实在是国家多难，爱卿你再多加把劲，与朝廷共克时艰。如果实在为难，先把丧葬费拿出来吧。</p>
宫人每人100钱，将士一千钱的标准，总共四百多两银子。</p>
徐平成总不能再说没有，只得去给钱皇后干活。</p>
谨慎起见，钱明月命人将重要的朝务记录下来，让銮仪卫传给西山的小皇帝，一则确保小皇帝只要想掌握朝堂动向就能掌握，二来通过这种方式表示尊崇与臣服。</p>
小皇帝跟白东阳学罢礼记，闲聊品茶的时候接到銮仪卫递来的奏报，边看边跟白东阳说。</p>
看到徐平成一直推诿，就郁闷地说：“皇后就是太温和了，换做朕，立马把徐平成撤了，决不允许他捣乱。”</p>
白东阳不认为钱皇后懦弱：“圣人既然将朝政放给皇后娘娘，就当相信娘娘有能力处理。”</p>
“圣人应该潜心读书，早日担起江山社稷，不宜将时间用在细枝末节的事情上。”</p>
小皇帝不解：“什么意思？”</p>
白东阳说：“臣的意思是，圣人不该让銮仪卫往来探听朝堂这些琐碎的事情，而是应该将时间精力用在潜心学习上。”</p>
小皇帝冤死了：“朕哪有，是皇后非要递来。这样吧，朕写封信给皇后，让她不用再奏报了。”</p>
白东阳淡泊，不会深陷利益纷争中，反倒更能看清楚人的志向与大势：“皇后娘娘这奏报也是应该的，只是每日奏报，未免让殿阁学士和銮仪卫疲于奔命，更影响圣人读书，宜改为十日一报。”</p>
小皇帝便准了。</p>
至于夫妻私信被拿到朝会念，钱明月不得不将思念诗以解读《诗三百》的方式歪曲成政治诗，小皇帝耳根都红透了，只能将错就错：“知朕者，皇后也。”</p>
白东阳建言说：“圣人日后命人传信，当明示公私，免得再出现今日之窘境。”</p>
小皇帝郁闷：“都怪底下的人太笨，朕不管朝政了，哪还有公事。”</p>
“朕多年来第一次离开皇宫，思念共患难的皇后，不过分吧。”</p>
白东阳笑道：“圣人若没有分毫思念，才失了人情味。”</p>
此事在小皇帝和钱明月心里，已经翻篇了，但在世人眼里，这才是个开始。</p>
不久，全天下都在传唱小皇帝的情诗，人们便以“婵娟”“嫦娥”喻指钱皇后，再往后，又因为“嫦娥”引出许多风波，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p>
是夜，钱明月问李兰英：“宫人的死讯是不是已经传出去了？没有抚恤银会不会引起不满？”</p>
李兰英说：“宫人在各地采买，消息往来需要时间。娘娘多虑了，小民岂敢冒犯天家威仪，纵然不满又怎样？”</p>
钱明月摇头：“百姓禀性各异，就怕遇到泼悍不管不顾的。”比如丢了头猪都要去敲登闻鼓的那种。</p>
他们光脚，她的鞋子却是七宝铸就的。</p>
“这银子免不了从本宫私库里出，你带人去清点银两吧。”</p>
第二日，果真有人敲了登闻鼓，状告皇宫内府的人私吞了亡人的抚恤银。</p>
恰好轮值的就依旧是郭成格，他将消息原封不动地传给钱明月。</p>
钱明月心中哀叹：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p>
不告皇后不赔偿银钱，反而告内府的人侵吞了抚恤银，这背后，显然有智囊。</p>
一句话就把皇后套住了。皇后你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没有抚恤银”吧。</p>
“你去告诉他，本宫正在筹措抚恤银，不出三日就发出去。”</p>
那老汉不依：“朝廷怎么可能拿不出区区几两银子，分明是想赖账，不，肯定是底下的人欺上瞒下，昧下银子坑害俺老百姓，不给钱，我要见皇后。”</p>
郭成格无奈，借了一圈，凑吧了三两白银给他：“给你。”</p>
老汉看到银子眼发亮，欣喜地要接，转而又说：“不要你的银子，你又不欠我的。我要见皇后，要见皇后。”</p>
郭成格只得又去报。</p>
刚好日近正午，钱明月不想处理政务了：“让他过来吧。宣户部徐平成。”</p>
走过重重宫门，经过长长的甬道，那老汉神魂聚散，这红墙琉璃瓦，莫非是极乐世界，銮仪卫穿着寒光闪闪的铠甲像护法的韦陀菩萨，真佛是什么样的？</p>
终于跨过玉阶，走上大雄宝殿，老汉跪地就拜：“阿弥陀佛保佑。”</p>
钱明月皱眉，此人衣衫单薄破烂，头发花白胡子拉渣，却黑胖健壮，虽老不衰。</p>
显然不是贫困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莫非是为了见皇后故意这般打扮？</p>
好刁的老汉，更好奇这背后之人。</p>
銮仪卫先行礼：“皇后娘娘，韩老汉带到。”又说，“韩老汉，莫犯糊涂，这是皇后娘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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