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朝中无大事，唯一值得称道的话题是新科进士的安排。</p>
今年新科进士的构成让她想按惯例都不行，新科状元是当朝天子，新科榜眼是回锅肉，新科探花——她早有安排。</p>
“闵宗文不要去翰林院了，直接去矿藏司做个员外郎吧。”</p>
“二甲三甲进士，该怎么任命？”按惯例，这些事情帝王会直接扔给吏部，但韩书荣知道钱皇后素来爱插手各部事务，遂有此问。</p>
他不知道的是，钱明月倦了累了不想管了：“韩爱卿有什么想法？”</p>
韩书荣说：“臣以为或可效仿前朝，设立庶吉士。”</p>
这个主意不好，钱明月打起精神说：“为什么太祖太宗不设立庶吉士呢？”</p>
因为庶吉士有个毛病就是脱离实际，这时代的人总以为读得书够多，就能够做高官。以为用最好的老师，就能教出最好的学生，其实事情哪有那么简单。</p>
韩书荣说：“臣以为朝廷需要储才。”</p>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但是直接借鉴前朝并不成功的储才制度并不能解决问题。</p>
“可以恢复庶吉士，不过不从进士中选，选地方官、京官中年轻、政绩斐然、才德出众的，入庶吉士。这件事慢慢来，原则是宁缺毋滥。”</p>
“二甲前二十名入翰林院，其余的再考一次，根据各人意向和才学定去处。本宫之前跟你说过了，你按本宫的安排去做就行。”</p>
明显不愿再做更详细的安排，韩书荣领命离去。</p>
他有些欣慰，他以为皇后终于明白，自己未必全懂各部寺的事务，强行做决策有时候反而会坏事。作为臣子，他喜欢让他放开手脚的君王。</p>
钱明月合上奏折，烦躁地起身徘徊。她只是没来由得倦怠，不想干活。</p>
陆世荣不敢说话，林长年担忧地说：“娘娘心绪不宁，可是为什么事情担忧？”</p>
钱明月没说话，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就好了，有事解决事，可是，这没来由的烦恼消沉该怎么应对？她只是莫名想逃离文华殿。</p>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得抑郁症了。</p>
林长年正想劝，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銮仪卫进殿禀报说：“皇后娘娘，圣人送您一株海棠树。”</p>
钱明月懵，送棵树干什么。“树在哪里？”</p>
“万公公在东华门外候着，请问娘娘是放在建极殿还是放在文华殿？”</p>
令人窒息的文华殿，如果多一颗海棠树，或许就没那么讨厌了。</p>
“放文华殿吧，暂许万金宝入前朝。”</p>
不一会儿，几个卫士抬着一口大缸上殿，缸里的海棠树约莫一人高，开得十分娇艳。</p>
万金宝笑着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圣人在西山脚下看到一株漂亮的海棠树，觉得虽然不及娘娘漂亮，好歹也是一枝春，命奴婢挖了给娘娘送来。”</p>
这是“西山无所有，聊赠一株春”？</p>
钱明月想到小皇帝说话的神态，忍俊不禁：“好，这样文华殿也春意盎然了。”</p>
万金宝问：“娘娘可有话让奴婢带给圣人？”</p>
“带封信吧。”钱明月转身回殿，写道，“无限春光在昭阳，再赠海棠树，西山如何度日？”</p>
有皇后娘娘的亲笔信，就更好交差了，万金宝乐呵呵地拜别。</p>
钱明月歪头打量那棵树，真是娇艳，寻常语言无法表述的美。这株海棠树，就像一缕阳光，照进沉闷的文华殿，也照亮她烦闷的心。</p>
“一株春光破无明。”</p>
钱明月笑道：“怪道整日烦闷，大概是文华殿少了些春光。”</p>
林长年看得分明，哪里是春光动人，分明是送春光的人更动人。</p>
钱皇后，是心里少了些春光。</p>
“对了，”钱明月转身，安排起朝务，“百姓不认可宝钞，宝钞提举司着实没什么用，废了吧，宝钞提举司的官员分到各地去为官。”</p>
宝钞提举司属于户部，徐平成有意为之，户部里面都是徐家的人，是时候清理了。</p>
还有那个屡屡找茬的李平：“黄河连年水患，朝廷应当防患于未然，这样吧，以监察御史李平为巡河御史，总巡黄河堤防。”</p>
只要黄河今年再出问题，就追责查办，把这个恶心的人清出朝堂。</p>
陆世荣老实写诰书，林长年含笑告退。</p>
傍晚，小皇帝又递一封信来：“昭阳时刻在朕心，西山便有无限春光。”</p>
銮仪卫告诉他，皇后微服离宫，西山下徘徊半日离去。小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皇后姐姐一定是思念他，又怕打扰他。有姐姐这么爱惜自己，他何必外求春光。</p>
钱明月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得无话可说，羞窘地将信放在床头的锦盒里。</p>
海棠运来的时候已经接近盛开，光耀文华殿数日后，迎来一夜风雨。那日，钱明月踏着湿润的玉阶拾级而上，便见绿肥红瘦，一地残红。</p>
好像应该赋诗一首，表达伤春之情。不过，她怎么也感伤不起来，甚至还有些高兴。</p>
落尽春红的海棠少了几分明艳，但鲜嫩的绿叶也迸发着勃然生机。这就是春天的好处，便是凋零也蕴涵着勃勃生气。</p>
见钱明月愣怔地看着那株海棠，郑恒妄自揣测圣意：“娘娘，这落花该怎么处理？”</p>
钱明月不明白他怎么会有此问，花落了，清扫了就是，难道她要学黛玉葬花不成？</p>
“卿意下如何？”</p>
郑恒恭敬地说：“臣以为，既是圣人所赐，便不是俗物，总不好让它们零落泥土中，不如收集起来，做个香囊。”</p>
原来是这个意思，倒是个会做臣的。</p>
其实，海棠本来就不香，已经凋零的海棠更是少了香气和颜色。但既然是圣人所赐，总得找个非比寻常的去处，而且还不能找人代劳。</p>
钱明月蹲下捡花瓣，别说，这件事不用脑子不耗费心神，还挺有趣。</p>
五郎真送给她个好东西，为了回馈他的好意，钱明月决定亲手制作一个香囊，让他戴着。</p>
一块布对折，两剪刀下去，再两边细细密密地缝上，翻过来，就是一个小布袋了。</p>
“嗯，还得绣朵花。”</p>
钱明月胆子何其大，竟然花都敢绣。拿了针，提溜了线，按照自己的想象，去缝。</p>
她哪里会刺绣啊，像初执笔的小孩写字，缝了一个海棠花的形状。里面塞了已经干的花瓣，太扁；又放了些沉香，还太扁；又让人从太医院拿了些薄荷，香囊界的黑暗料理就横空出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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