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律花了半个时辰才从丰城最城北走到最城南,夜黑风高,当他们经过一条被两山包抄的土路时莫名觉得阴风阵阵,后脖发凉。
操蛋了,夜路也没少走,这地儿怎么这么让人不安?
“老大!你有没有觉得这地特别的邪乎?”
一个小兵凑上来鬼鬼祟祟的冲他问。
柯律被他吓得手里的长戟差点拿不稳,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就送过去:“邪乎邪乎你个头呀!咱们上百号人,光是阳气也够刀枪不入的。”
柯律不提“阳气”还好,一提,在这黑漆漆的,连个鸟叫声都没有的路上行走,更加让人浮想联翩起来。
这一浮想联翩,整个队伍的气氛都不对了,渐渐的连人声都没了。
走在前方的柯律听不到声音,越走后背越发毛,又秉持着走夜路不能回头的老风俗,憋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哼起了军调。
军调一起,身后士兵们各个心领神会的跟着唱了起来。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歌声高亢,在无尽的夜空中久久盘旋不散,好像要与远古的歌声合光同尘……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处有人勾嘴浅笑,跟着唱了起来……
……
“人呢?”
站在难民营的柯律对身后的士兵问,士兵被他问得一头雾水:“老老大,什么人?”
柯律将眼朝他一横:“不是说有驻哨的丰城兵在这吗?”
被问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哦丰城兵呀。”他抓了抓脑袋,笑嘻嘻的回道:“说是丰城城守临时撤了兵,估计是知道我们晚上要……”
柯律也不知为何见到笑脸就来气,不等对方说完,一脚踹了过去:“整队!”
整队?
在这里?
难民营的门前?
穿着便衣的士兵面面相觑。
柯律提声:“还不快点!”
士兵立刻按队列站好,开始报数……
小兵:“报告大人,有两个新兵少了。”
柯律:“去找。”
小兵:“是,大人。”
少了两人?
柯律皱起眉,转身打量起身后的难民营。
没有声音,院里也不见人影。
丰城士兵也全撤了。
奇怪,太奇怪了!
联想起前几日失踪士兵在军营引发的风言风语,整完队准备进难民营的柯律临时又改了注意:“来人。
士兵:“大人?”
柯律:“派一个人先进去看看。”
士兵表情一滞。
一个难民营还需要派人打探?
柯律一系列的“骚”操作,让士兵们越发不安起来。
难不成受辱而死的女人们真的化成了厉鬼,来找他们报仇了?
士兵们不自觉朝四处望了望,被黑暗包裹的他们,心里的恐惧也不断地,无法抑制的快速蔓延。
派去打探的小兵哆哆嗦嗦的向柯律行了个礼,脚下仿若拖了个千金锤般格外磨唧的走进了难民营。
他一步一移的往难民营里唯一的木棚前走,还未走近,便尖声尖叫的抱着脑袋跑了出来。
“鬼呀,有鬼呀。”
他这一惊一乍的,吓得院外所有人寒毛直竖,冷汗涔涔。
柯律本来心有退意,打算改日换白天再来,但被这小兵这么一揭破,想离开都不成,是以一待小兵出来,他就一脚将他踹得老远。
柯律:“跟老子进去!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
“能行吗?”
长时间的等待,让站在山头的男男女女产生了质疑。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兵”,在他们认为的“敌人”面前,就是地地道道的“土匪”!对于主动投降,示弱,任由他们处置的“敌人”,他们或许还会“心慈手软”;但对于积极“反抗”的“敌人”,他们不但不会“手软”,甚至还会对其没有尊严的践踏侮辱直至对方死亡。
如今他们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是“敌人”。
在女人的带领下,还是积极反抗的“敌人”。
女人对周围的质疑声充耳未闻,她全神贯注的望着山下那跳动的光火,突然间她默默做了个手势,所有人噤若寒蝉,一下收起了声。
那群唱着军歌离开没多久的士兵又回来了,与来时不同,他们脚步匆匆、没有队形的往山下赶。
“呲!”
有人疑惑的在黑暗的山头发出了一声惊讶。
所有人都看出这群士兵军心已散,恐惧笼罩着他们,于是他们转向了迎风而立的女人,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激荡,好似他们是即将身赴战场的战士,在主将的带领下,激情澎湃的宣读着保家卫国的誓词。
月光西斜,刺破层层云雾,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她如同一颗屹立在悬崖边上的千年青松,目光坚毅,后背挺直,于狂劲的风口中缓缓抬手,向着璀璨的星空破空一劈。
“啪!”
如燃烧着的烛心在寂寞深处突然迸裂,无数石块铺天盖地的朝山下滚了下去。
……
无人的木棚,鞋子散乱的堆在门口,床铺齐整的铺在地上,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一般。
然而——没有人!
最为诡异的就是没有人。
柯律没有任何解释,带着身后的士兵在难民营唯一的木棚前,脚步打了个弯就转身朝外走。数百人十分默契,没人出声质疑,只顾闷头向山下走。
就在所有人提着心吊着胆,还没有从未知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巨石”雨,大片大片的“石块”朝他们落了下来,他们抬头痴痴看着,竟无一人想起要逃。
当柯律倒在地上,看着前方躺倒一片的尸体,唯一想到的就是……
——妈的,被石头都能砸死!他们又要成为全军营的笑柄了!
******
翌日一早,苏老头便独自一人去了难民营。
他原本以为会在难民营里见到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却没想到所有人都在,都在安稳的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