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明玉公主前来拜会。”争春仍板着张脸道。
沈桐衣把搅得自己头昏眼花的账本往旁边一推，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无奈道：“她又来了？”
小安子见状抿嘴一笑，弯着腰一脸笑地凑趣：“娘娘，这五年来明玉公主不总是如此么，每个月都得往咱们坤宁宫跑上三五次。”
沈桐衣叹声气，手一挥，小安子便弯着腰快步出去，把明玉公主引了进来。
“皇后姐姐！”女子欢快清脆的声音传来，明玉身着一身嫩黄色华服，像只雏鸟似地飞进坤宁宫，此时她的身量又高了些许，从一位十六岁的叛逆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号二十一岁叛逆少女。
见沈桐衣又在看账本，明玉“啧”了一声，把账本往角落一扔，道：“别看账本了，有什么趣，咱们骑马去？”
沈桐衣笑道：“你这次进宫可拜会过太后了？”
明玉兴致一落：“去了，太后又在催我嫁人，没趣，招驸马还是宁缺毋滥的好。”
明玉如今已二十有余，纵使大周对女子的管束远无前朝那样严格，但到了二十岁还不出嫁的也属超大龄单身女青年了。
“皇后姐姐，太后不是最喜欢你了，你改日帮我与太后说说，让她莫再催我了。”明玉可怜巴巴地望着沈桐衣。
沈桐衣有些心虚地避开明玉公主纯真的目光。前几日沈桐衣在去给太后请安时确实提了一嘴这事。当时太后仍旧一副含笑平和模样道：“我也不是真想催她，只是一提这事她就会告辞，比找借口送客好用多了，省得她在我耳边聒噪。”
好在明玉公主也没多纠结于这件事，接着说：“姐姐最近在忙什么，见姐姐是越来越难了。”
沈桐衣道：“最近怕是要选秀了。”
大周后宫向来三年一次大选，李玄启登基的第一个选秀年时，熊孩子刚满十四，虽说在古代这年纪也勉强可以议亲，但沈桐衣实在拉不低自己作为现代人的道德底线，硬是顶着可能被朝中大臣说善妒的名声取消了那次的选秀。
好在沈桐衣的太后好姐妹出面道皇上忙于学问，暂无心后宫，才避免沈桐衣被人参上几本。
如今李玄启登基已六年，年纪已满十七，再拖便说不过去了。
明玉公主听了这话，神色一变，再往后说话便有些小心翼翼了。沈桐衣自知这小姑娘是担忧自己伤感，虽暗自觉得好笑，心中也是因明玉公主的关心有些熨帖的。
好不容易送走明玉，周桂来传消息道：“娘娘，今晚皇上来坤宁宫用膳。”
五年过去，周桂这回算得上真真正正把控住了整个皇宫中的宫人，类似当年那般宫女换上毒香，亦或不知名宫人献上使皇上分心的玩物一类事件是不会再发生了。
然而当年那宫女背后是何人指使至今仍是团迷雾，梗在沈桐衣心中，让她至今有个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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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坤宁宫开始布菜，见一桌子大鱼大肉的，沈桐衣不禁眉头一皱，道：“让坤宁宫的小厨房把这鱼汤换下去，改成道黑菌芦笋汤，把这油浸脆皮鱼改成真菌香瓜盅。”
争春应声是，前去通传了。小安子看看沈桐衣的脸色，虚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奴才有罪，御膳房徐公公今日抱病，代徐公公班的新人什么都不懂，奴才当时也不记得多提点几句，都是奴才的错。”
沈桐衣看一脸苦相的小安子一眼，道：“别演了，知道你与徐公公是干亲，既然病了你便去太医院找位太医替他医治，等好了再伺候，不必玩这一眼就看得穿的手段。”
小安子大喜之余心中有些突突，死死磕了几个响头方下去。
沈桐衣看着小安子背影，心下有些感叹，在这宫中下人的命太贱，若是她今日不发话，那姓徐的厨子怕是被隔出去，因得不到救治孤零零死后那张铺盖一卷便算葬了。
小安子做事向来缜密，对皇上的口味也是知道的，不会做出忘了提点少些鱼肉多加素菜的事。他这么一出放在忌讳的主子面前便是揣测上意，玩弄心术，倒没想到他与徐公公关系如此深厚，竟让谨慎的他舍身犯险。
对于这些太监宫人而言，皇宫真不是个好公司，公司高层沈桐衣有了种自己给手下员工福利太少的愧疚感，然积弊太久，总得再熬多年才能改了这宫人病了无处医的风气。
待坤宁宫自己的小厨房按沈桐衣的吩咐做好菜品，李玄启正好进门。
进门之人身形修长，一双不怒自威的丹凤眼，一对如剑般锋锐的浓眉。他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着一身正黄色绣龙纹常服，用金雕九龙冠高高束起黑发，举手投足尽带少年天子的锐气。
当年的熊孩子已以任所有人震惊的速度成为一名优秀的天下之主。
见到沈桐衣，李玄启眼中闪过丝暖意，他快步上前，扶住正要给自己行礼的沈桐衣，又走到桌前，笑道：“朕还真饿了。”
看了圈桌上的餐食，李玄启颔首道：“这么久了，还是皇后这里的饮食最合朕口味。”
“选秀当日，皇上可要前来？”沈桐衣道。
李玄启沉吟片刻，道：“应当去的，后宫妃嫔如今只谢氏与王氏，的确空虚了些。”
李玄启年纪过了十六后不久，就幸了谢氏和王氏，不过这两人都不得李玄启欢心。李玄启又不愿像先皇般随意宠幸宫女，是以对这首次挑选未来的妾室，正值年岁的小皇帝还是很上心的。
饭后，沈桐衣也没多管李玄启，自顾自到一旁安排选秀日的流程，里里外外的事务她得过上一遍才放心。看着沈桐衣比自己还忙的模样，李玄启心中浮现丝愧疚，坐在沈桐衣旁道：“阿姊，委屈你了。”
沈桐衣笑道：“委屈什么，领着这么多俸禄，做这些岂不是必须的？”
李玄启没再接话，这些年来，他是真正将沈桐衣看作阿姊。管理后宫不是件容易事，沈桐衣为此日夜操劳，几乎从无疏漏。许多宫人欺他年纪尚小不懂事，藏了许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后又不通宫中俗务，加之身份终究仍是罪臣之女，震摄不住这群油滑之人。若无雷厉风行的皇后沈桐衣在，皇宫怕是要成个尽是虫蛀的筛子。
李玄启自十岁那年第一次见沈桐衣，便欣赏她、尊敬她、钦佩她，然而若说让他与皇后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那就是件绝无可能的事了。
皇后犹如长姐。然他给得了长姐一切，却给不了长姐真正拥有姻缘的权利，她注定永远在这宫中，守着没有温度的坤宁宫过日子，自己所能做的不过常来这里用晚膳，晚上睡在外间，不让宫中人觉得皇后无宠罢了。
看着李玄启愧疚的神色，沈桐衣知道这孩子是又想岔了。
大周毕竟仍是封建主义社会，果真懂不了一位事业女性愿将终生投入事业中去的伟大理想。便是李玄启不介意，沈桐衣自己也接受不了与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崽子做真正的夫妻，总有种疑似乱.伦的诡异感。
沈桐衣不禁对李玄启视自己为亲姐姐的想法更为感动，这样健康的同事关系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
“此次选秀有两人是定要入宫的。”李玄启道，“此二人家族中人在朝廷得用，入宫时也该封个高些的位分。”
沈桐衣浅笑应是，记下这两位女子的名字，待夜深时李玄启回到养心殿批折子，沈桐衣便叫争春拿来选秀名册阅看。
能拿到沈桐衣眼前看的名册，其上的女子都已经过层层筛选，皆有资格参与殿试。翻看着此些名册，沈桐衣隐隐有种自己是最知名大厂的HR，在翻看无数削尖脑袋想入职皇宫的女子的简历。
前朝末年帝王荒淫，选秀为强制的，举国适龄女子均不可擅自婚嫁，必得参与次兴师动众的选秀，没被选上的才可自行婚配。虽皇宫是最大的公司，但升职空间有限，发展前景小，危险系数大，倒也不是所有人家都对入宫攀龙附凤有心思。这强制的选秀劳民伤财，激起一片怨声。
本朝女子地位得到显著提高，选秀也已开始采取自愿制度，若不想入宫可自去婚配，想入宫者再自行于选秀年前往所属地衙门递上名册。
此次选秀留至殿选的女子是先帝选秀时人数的几倍之多，沈桐衣想想倒也能明白。小皇帝李玄启青年帝王，仪表堂堂。自家女儿此时入宫，皆与小皇帝差不多年岁，算不得委屈。再加之如今宫中数得上的后妃也只她沈桐衣这一位挂名皇后，且并未子嗣音讯。在首次大选入宫便占了个宫中老人的名份，若真有喜信传来便更是贵不可言了。
沈桐衣找到李玄启所交代的萧氏与林氏，在两人名字之上画了两个圈。想到宫中未来要有更多的人，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不禁提前开始头疼。
当皇后是真的艰难，沈桐衣愤愤地咬了口面前的蟹粉酥，为在宫中当社畜的自己流下了同情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