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邢天和路平安通电话时总能听见对面传来一阵杂音，还有路平安小声的“别跑别跑”，他忍不住逗他：“你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别人啊？”
“没有。”路平安费了老大劲才把上蹿下跳的小斑点抓回手里，这小家伙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和自己熟悉，然后就开启了撒野模式。他无奈地揉揉小斑点的肚皮，问邢天：“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春风里。”邢天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有几分沙哑的温柔。路平安听到这句话来了精神：“我和你说，我今天在一个警官的办公室看见一张照片，第一眼我都惊呆了......”
邢天挂了电话，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路平安说的内容，正巧齐明从外面卸完货进来，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对方先截了胡。
“和小平安打完电话了？”
“嗯。”邢天点点头，然后飞快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和他打电话？”
“你看看你的脸，”齐明伸手在他面前指了指，“拉得像头驴一样。他是不是不能回来跨年了？”
“是。”邢天提到这个语气就有点郁闷，刚才路平安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跟他说，车票买不到了，学校可能会安排他们年初一回来。
什么狗屁学校，邢天在心里暗骂，全然忘了自己也曾是南中的一份子。
“那是挺不巧的。”齐明挤到他身边倒了杯水，“都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过生日？”
“不是吧大哥，你连自己生日都忘了？”齐明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掏出手机指着日历上一个加了标注的日期说：“2月4日，你的生日今年正好在年二十九，吴叔都跟我面前念叨一个礼拜了，说满二十岁，一定要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邢天看着那个小小的数字，心里涌起一股道不明的情绪：“吴叔是不是上年纪了？现在净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给你过生日还不乐意啊？老子的生日都没人记得呢！我跟你讲，这生日你爱过也得过，不爱过也得过，反正我要借那天好好休个假，你别给我整黄了！”
邢天对着龇牙咧嘴的齐明作了个揖：“知道了。”
齐明现在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实在不该劝邢天接受吴叔给他过生日。
谁能想到一个生日会放在隆冬的海边过？还是在深夜，偌大的海滩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荒凉，阴森。
还有冷。
吴叔带的装备倒是挺齐全，买了蛋糕，还准备了帐篷和烧烤架。三个人花了半天时间把火烧起来，海风任性地一吹，火就颤颤巍巍地灭了。
他们吃了几个烤得半生不熟的鸡翅，觉得这样下去难保没有生命危险，最后还是跑到服务站，一人捧了一桶泡面回来。
齐明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吸溜泡面，欲哭无泪地想——这还不如在春风里加班呢。
至少那儿还有空调吹。
不过邢天这个真正的寿星倒是挺满意，一口面条一口蛋糕，生生把这简单的一餐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吴叔，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吴叔“嘿嘿”笑了两声，白气从他嘴边一团一团地冒出来：“谢什么，这都是应该的。叔还有礼物要给你呢。”
他拍了拍两边的口袋，最后从装着食材的大背包底下掏出一个红包：“给你的，收好了。”
邢天光用看的就知道拿红包挺厚实：“我不要，都多大的人了，还拿红包呢。”
“我是替你舅舅给的。”吴叔提起他舅舅，眼晴里就泛起一层水泽：“我们以前聊天时他开玩笑说，他是二十岁从家里出来闯荡的，以后管孩子也只管到二十岁。现在他不在了，你弟弟跟着他妈也用不着我照顾，也就只有你，能让我替他尽了这份心。”
“您这是变相说我让人操心呢。”邢天搓了搓鼻子，伸手接过红包。“谢谢叔。”
过了一会儿，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又补了一句：“谢谢舅舅。”
“还没完呢。”吴叔笑了笑，又隔空抛了件闪着银光的东西给他，邢天接过去一看：“车钥匙？”
“对啊，天这么冷还骑那辆摩托，我都替你冻得慌。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你叔没什么钱，这辆车是东街老许二手卖我的，你凑活开开吧。”
“二手的那也是奥迪，名牌呢。”邢天把钥匙握在手里转了一圈，又给吴叔扔了回去：“但我是真不用，我就爱开我那摩托，潇洒。您倒是可以把车换换，刚才开来海边一路叮铃咣啷的，我都怕它当场散了。”
齐明看着他们推来推去，眼睛都要直了：“吴叔，要不您给我吧，我也不嫌弃它是二手的。”
“有你什么事啊？”吴叔瞪了他一眼，叹着气把钥匙收进口袋，“邢天，那你再好好看看，要是摩托车想换一辆，也记得和叔说。”
邢天拍拍胸口：“记在心里了。”
“你的礼物呢？”他跟吴叔说完话，转脸就去逗齐明。齐明呵呵一笑：“送你一颗我现在快冻僵的心要不要？”
“你自己留着吧。”邢天看着他那张冻成红萝卜的脸，很不给面子地乐了两声，然后把周围的垃圾捡起来，装在吃干净的泡面桶里往垃圾站走。
齐明捧着泡面桶跟在他身后：“逗你玩呢，我有准备礼物，就是时间仓促没准备好，等过几个月送你啊。”
“你干脆等明年吧。”
两个人收拾完垃圾回来，吴叔仍然坐在刚才的地方，任由海风对着身体吹。邢天挡在他面前：“叔，干嘛呢？收拾收拾休息吧。”
“再等等。”吴叔笑着抬头，把他也拉到了身边。“等什么？”齐明从身后冒出来，和他们一起望着黑沉沉的海面。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接下来所有人都看到了答案。
海边突然亮起了一排花火。
漆黑的夜色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流星一样的光束划破，点亮。波光粼粼的海面衬着光晕，像是一面巨大的明镜被碎钻铺满。
慢慢的，所有花火都顺着一条轨迹向前延伸，延伸到海水，再顺着海与天的交际，铺展到天空。
大朵大朵绚烂璀璨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
邢天被这突如其来的美景震撼得晃了神，好半天才想起问吴叔：“这个点不是不让放烟火吗？”
“你什么时候成了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了？”吴叔揶揄地看了他一眼，“荒郊野外的，哪有人会管，而且这也不是我放的。”
他朝远处指了指，邢天顺着他的方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声势浩大的光亮中慢慢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