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铁枪？可是夏口冲阵的铁猛兽？”</p></p>
那两名武陵蛮一听坐在对面的竟然就是勇冠三军的韩铁枪，顿时便是一惊，但随即却又有些不信，其中一人疑惑问道：“我听人说，那韩铁枪身高丈五，面如锅底，声似洪钟……”</p></p>
韩端哑然失笑，“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韩铁枪姓谁名谁？何方人氏？”</p></p>
“韩铁枪自然是姓韩的。”另外一名武陵蛮回道：“我听那些看守的士卒传言，韩铁枪姓韩名端，乃会稽山阴人。”</p></p>
张和斥道：“大胆蛮奴，不识尊卑！郎主之名也是你等能直呼的？”</p></p>
韩端摆了摆手，本想拿出授官告身以及将军印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根本无此必要。</p></p>
“我是何人，你等日后自知。”韩端轻描淡写地道，“听说五溪蛮向来与官兵势不两立，为何你等会投到华皎帐下替他卖命？”</p></p>
那两名武陵蛮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片刻之后，其中一人才嗫嚅道：“不是我们投到他帐下，是他麾下的士卒将我们抓来的。”</p></p>
韩端心下了然，又不紧不慢地问道：“就算是他将你们抓来，但临湘（湘州治所在，今湖南长沙境）离义陵并不算远，你等因何不逃回家中？”</p></p>
“我们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在华刺史军中能够吃饱饭，家里吃不饱。”</p></p>
为了吃饱饭给人卖命，在这个时代却是很正常的事情，韩端微微颌首，沉吟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我韩家上下人口数万，不差你们这一口吃食，不过，要想吃饱穿暖，就得忠于我韩家，若你等无此忠心，此刻尽可自行离去，我却不阻拦！”</p></p>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恳求：“我等甘愿留下，日后定然忠心侍主，求郎君收留我等！”</p></p>
这个时代奴仆地位之卑贱，是后世之人所无法想象的，官府法令明文规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和家中牲畜一样，被主人打死官府也不会过问。</p></p>
但就算过得再凄惨，却极少有奴婢逃亡。</p></p>
这其中有两个主要原因。</p></p>
一是官府盘查严格，乡境、县境都有层层关卡盘查，没有通关节书者一律抓捕，奴婢逃掉的机率微乎其微。</p></p>
二是做奴婢哪怕再苦再累再卑贱，好歹还能活得一条性命，但若成了逃奴，即使不被官府抓获，也几乎没有多少活下去的可能。</p></p>
汉人奴婢尚且如此，更别说额头上还纹着“标志”的蛮夷。</p></p>
若韩端现下将这些武陵蛮赶出去，不用半个时辰他们就会被官府抓获，杖脊黥面，一顿板子打了之后再在脸颊刺上“逃走奴”的字迹，能找到主家的就送回主家，不能找到主家的就成了官奴，比私奴下场更加凄惨。</p></p>
这两名武陵蛮既然能听说汉话，当然也知道“逃奴”的下场，因此韩端刚流露出不想收留他们的意思，两人便连忙跪下来求情。</p></p>
“既然愿意留下来，那就要忠心不二。你等以前从过军，回家之后便可暂时充作家兵部曲，只要勤勉用事，日后未尝没有脱离奴籍的可能。”</p></p>
两人又连连叩首，韩端也没叫他们起来，继续吩咐道：“你们将五溪一带风土人情说来我听听。”</p></p>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说起，韩端只得重新问道：“五溪一带有多少土人？”</p></p>
“蛮夷”是侮辱意味很重的称呼，韩端还是用了比较客气一些的“土人”来代替。</p></p>
“很多！有几百个川洞山寨，每个洞寨至少有两三百人。”</p></p>
“你们的渠帅是谁？他麾下有多少人手？”</p></p>
经过一番细细盘问，总算是将武陵蛮夷的情况摸了个大概，至于具体的情形，则不是这两个普通的武陵蛮能够了解的，只有等日后真去了湘州再慢慢打探。</p></p>
盐船天黑前抵达，歇了一宿，第二日便扬帆归家。</p></p>
如今韩家的盐船全部换成了两千石的三桅船，装两三百人自然不在话下。</p></p>
年节将至，石头城水门内外舟船排出一里之外，每一条船都要盘查，使得水门更加拥堵，从早上等到午时，仍然没有轮到韩家的船只。</p></p>
韩端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便令张和去打听有没有什么捷径。</p></p>
过了半个时辰，张和才带了一个消息回来：“商船必须排候，不过石头城有水军进出的专用水门，郎主乃八品将军，不妨试试能不能走水军专用的水门。”</p></p>
韩端拿了破阵将军的印绶旗帜交给张和，租了一条小舟直入石头城内，过不多久便满脸喜悦地回到盐船。</p></p>
“成了！郎主的名号在军中果然好使，那水军幢主一听是韩铁枪的船，二话不说就答应让我们走侧门，还派了人来引道。”</p></p>
“这算是欠了人情，回来时记得给他捎一份礼，济之有没有问下他的名号？”</p></p>
“问了，这幢主就是吴县人，和我还是同姓。”</p></p>
在水军轻舟的引导下，韩家盐船驶入石头城侧门的水道，再通过水军船舰专用的水栅，缓缓进入了大江。</p></p>
冬日江风刺骨，船一进了大江，韩端便进了舱内倒头睡觉，正睡得迷糊之时，突然听得舱门外张和轻声呼喊。</p></p>
韩端翻身起床，打开门揉着眼睛问：“这是到哪儿了？”</p></p>
“郎主，到京口了，关津税吏说我们船上那些官府送的老幼没有奴契，是流民，不让我们的船过。”</p></p>
“这是想要钱吧。”韩端这时已经清醒过来，“这船不是常跑这条线的吗？让船上主事的人去跟他们说，若是要钱不多的话就给他们。”</p></p>
“他们要十万钱！”</p></p>
“这些贼厮胃口倒不小，等我去会会他们。”韩端穿好衣裳，又让张和拿了将军旗仗，率领众部曲大步下得船来，大声喝道：“此间谁人主事？”</p></p>
渡头上几名皂衣小吏走上前来，昂然问道：“可曾备好钱帛？若不交税，稍后便有人来扣人扣船。”</p></p>
韩端问道：“我这船上的奴婢均是官府发卖奉送，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尔等为何还要收税？”</p></p>
“文书上写的我不认识，我只知没有奴契黄籍便是流民，只要流民南下，就要收流民税！”</p></p>
韩端并不清楚如今到底有没有这流民税，但自己这些人来历清楚，这小吏却睁着眼说瞎话，实在是让人气恼。</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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