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健强沮丧地从会议室走了出来，拍了拍林逸的肩膀：“兄弟，来了个活儿。”李皎然一听，滑着自己的椅子凑过来：“我要做些什么”“唉，还没到定价这一步，早呢。都不知道产品开发能不能做下来。”庄健强叹了一口气，对他挥挥手，“忙你的去吧，不用瞎起劲。”这话一听，李皎然就懂了。他眨眨眼，压低声音：“又是老牟啊你没一次能吵赢他。”林逸毕竟是个新人，对他们的谈话完全听不明白，也没兴趣八卦，只是淡淡地问：“是什么样的工作”“抄作业。”庄健强知道林逸的性子，于是也简单粗暴地回答了他。这是养老金的老总牟正义的惯常风格。每当一个产品卖不动的时候，他就会要求精算出一个新的产品，倒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就看看市场上卖得最好的产品，把他们的条款拿过来抄一下。基本形态确定之后，和团队、销售渠道商量出一个预期的销售量，倒过来推算费率能有多大的优惠，给渠道多少费用，然后抓着再保一起把产品定价做出来。庄健强其实非常反对这种产品开发策略，也反反复复和老牟说过，做产品一定要做调研，否则长此以往，他的渠道就很难为公司创造利润了。老牟和团队那几个销售总谈判的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和精算“吵架”的本事这几年见长。业务压力放在那里，精算毕竟是个纯后援部门，说白了就是靠业务团队“养”着的，还能怎么办，人家真的撂挑子，难不成要靠精算总带着这几丁人去做保费所以，最终“吵架”的结果，总是庄健强认输的。“这叫什么事儿”庄健强虽然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毕竟还是郁闷。看来，他这辈子注定是壮志难酬了。现在的保险市场如此浮躁，还会有人安心地去调研，究竟什么样的保障才能在客户与保险公司中做到最好的平衡吗以及更好的保险产品形态，究竟是把条款变得复杂而细致，还是用更广泛的保险责任把事情简单化甚至可以去研究健康险到底采用正面清单还是负面清单，更符合科研成果日益变化的当下再这么抄作业抄下去，随着互联网技术的愈加发达，庄健强怀疑，自己当年这么辛苦地去读书和考试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电脑复制和排列组合的能力和效率，不比人工强大吗那还要精算师干什么这些抱怨和内心隐约的不安，庄健强当然不会在自己部门的员工面前太直接地流露出来，他脸上还是一副玩笑似的无奈和自嘲：“抄条款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儿，比抄文章高级多了。”庄健强给林逸布置的工作一共有三项：先去找到市场上所有月销量1000万以上的养老金产品，按照保费由高到低罗列在一张表里面；分析其中销量前十位的产品保险责任的异同，并进行汇总；查明销量好的产品的上市时间，估算平均每年产品的总保费，以及年度的增长趋势。林逸默默地把这些要求都记下来，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最后提了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要把这些都做好”庄健强最欣赏林逸的，就是他的执行力，以及对结果的关注。其实仅仅要抄作业的话，不需要做这么多的事。他一来有私心，还是想在每开发一个产品的时候，借机了解整个市场潜在的需求。二则是想给林逸创造更多的机会，思考产品开发的意义，这种统计和分析，对于他这样经验不丰富的精算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他想了想，也不愿意压得林逸太辛苦，最重要的是，老牟那里的活儿，交差肯定是要交的，但也不能让他太得意，觉得他派的活儿，就是第一时间赶紧抄完了事。“你今天先把这几项工作需要做的具体内容梳理一下，写个初步的行事历。比如现在调研还没有做，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产品，如果预估是涉及8家公司共计20个产品，那接下来的事情大概需要2周然后你写个邮件给我。”林逸问：“需要抄送谁吗”这小子，也是懂的嘛庄健强笑着摇摇头：“现在先不用，等人家催的时候，我们看情况。对了，你按照每天排两到三小时给这个项目的进度来规划时间。”林逸把眼睛瞪圆了，随即点点头，轻轻白了庄健强一下，后者则笑着捶了林逸的肩膀，亲热地说：“懂了就好。”磨洋工的本事，其实每个人天生都有。林逸只是不喜欢自己意识到自己正在主动地浪费时间，而已。明明可以用一小时完成的工作，磨叽成三个小时，这不是他的习惯。所以，邮件写完之后，他坐在工位上，对着写在草稿纸上的那一堆活，想了两三分钟，最终决定直接消失，顺便好好想一想这让庄健强都无奈的工作，该怎么玩儿。“我去下面坐一会。”林逸对庄健强说了一声。大家都已经习惯林逸时不时跑到楼下咖啡馆去提升工作效率或者思考人生了，打招呼也不过是为了让同事们知道他人还在公司附近，而不是需要请假或者公出。庄健强和李皎然自然也曾在暗地里讨论过林逸这个人。他们还算是一路在国内受着传统的教育，按照传统的工作习惯成长起来的，一开始，对林逸这种独来独往，除了工作几乎和他人没有什么社交意识的习惯，有些被冒犯的感觉。虽说zr也是一家外企，但毕竟他们日常相处的同事，基本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真的鲜少有这么不“群居”的家伙。但是渐渐地，林逸这种看似不热情，其实能有多少真诚，在脸上都坦坦荡荡写明白的性格，其实相处起来非常轻松。而且稍微熟悉一些之后，他们发觉这个孩子其实也不算是个多西式的年轻人。他没有那么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和需求，甚至给人的感觉是，那些独来独往的习惯背后，藏着不想麻烦别人而躲避失望的心情。林逸，给人的感觉是个孤独的人。或许他这样的性情，就是要李皎然这种鲜格格主动示好的人，才能让慢热的他一点点地剥开孤独的外衣，那个隔热层实在厚实得过分了些，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林逸怎么会交到这样的朋友呢。孤独的林逸，就连在咖啡馆里发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目光都是虚虚掠过的，好像也从来没有对某个人好奇起来，猜测关于他或者她的故事。但是，如果恰好看到了他认识的人林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觉得有些尴尬，就像是在窥视什么似的。但曾言言和那个男人，似乎是有些生分的交谈，真的让他心里特别不舒服，却有种明知不该去看却忍不住往那个方向多看几眼的冲动。这明显不像是客户啊，曾言言的销售经验，绝不会让她在客户面前显得如此别扭。难道是在相亲吗这个念头让林逸慌忙把脑袋转了过去，却还是再扭头看向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