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阳光高照,宜淑斜倚在车窗旁,看着外面倒退而去的一排排树木,初春时分,树枝上还没怎么冒新芽,看上去仍然光秃秃一片。
“元一,我们后天就能到扬城了吧”
“对,后天下午就能到了。”元一熟练地驾着车,轻巧地答道。
因为临出发前睡得太多,宜淑一点也不困,望着窗外出神。从去年逃离扬城,到现在回去,也快半年了。当初一心想安稳呆在丞相府的打算,到底是泡了汤,现在再回去,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看看,毕竟宋相和宋夫人应该都清楚,自己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她此次回来,只想让吴茂治好元一,至于其他,比如,宣王的婚约
宜淑突然想到,当时在平芜山庆德寺里,师太小院中,她让元一送出的那封信
在信里,她写得清清楚楚,十分明确告知宣王,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宋宜淑,只是一个异世之魂,让他放过自己。
假如宣王看到了这封信,那他知晓真相后,为何又会请旨赐婚他一个重生的人总不会仍然需要借着赐婚的名头,拉拢宋相吧
所以说,他会请旨,可能是没看到那封信
“元一,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宜淑坐直身体,语气里带了几分严肃。
“阿淑说吧。”元一仍旧一派自在。
“那个,你还记得去年在庆德寺,我让你送的两封信吗就是一封给宋相,一封给那个宣王的。”
元一握着马鞭的手一紧,但脸色没什么变化,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两封信我都送到了,阿淑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没什么,你确定把信送到了宣王府”宜淑试探着问道,如果元一把信送到,宣王看了的话,没理由还和她纠缠不清啊。
“确定,据说,那宣王还看了。”元一老神在在地回答。
“真的那就奇了怪了。”宜淑直犯嘀咕,那宣王莫不是抽风了,放着那么多钟情于他的美人不娶,为什么偏要把她拖下水,他们之间可没什么仇怨吧
“我问你啊,元一,这次回扬城,你有办法避开那个王爷,单独找来吴茂给你驱毒吧”那婚约可是真实存在的,万一她真被发现,是不是她要跟元一分开了
“有办法,阿淑放宽心。”元一缓声安慰道。
“还有,元一,你就不担心那个婚约”宜淑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阿淑信不过我”
“那倒不是,就是想着,到了别人地盘上,万一被发现,可能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虽然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还是愿意跟他在一起。
那个宣王重生了又怎样,就算问鼎天下,稳坐皇位,她也没那入宫的心思,再说她不是都拒绝了一次入宫的机会了吗这么一想,果然还是闲云野鹤更适合她。
“一切都安排妥当,阿淑只管放心回去。”元一笑着保证。
宜淑“嗯”了两声,又继续靠在车壁上,全身处于放空状态,两眼发直,心里却在想,或许以她现在的模样,不会被发现也说不定那宣王只知道宋宜淑原来的样子,但不知道她现在带了面具,所以没准是认不出来,也不会来找她的。
这样一来,只要他们低调形势,等元一余毒驱尽便离开,恐怕很难引起注意。想到这里,宜淑松了口气。
晌午时分,两人分别吃了点东西,见元一进车里时,宜淑问道,“元一,今晚我们有客栈可以住吗”
“有是有,不过路途稍远,到达时怕是夜色已深了。”
“那还是让马车快点,我们到客栈以后再休息,别再露宿野外了。”宜淑盘算着,住野外总归不太方便。
“好,都听阿淑的。”元一吃完喝完,便去前面驾车。
这一路虽然无聊,宜淑饭后却还是睡了一觉,所幸元一驾车平稳,待她醒来时,西边天上已经染了霞色。
宜淑想起了以前见过的火烧云,整个天空甚至整片土地都是暗红,一时分不清何为天地,看上去十分壮观。
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暮色渐浓,目之所及,出现了不少岩石。
“元一,我们是走上山路了吗”宜淑问了一声。
“不是,这里是一个关口,两侧有些石壁罢了。”元一如往常一样回答,但映着霞色的脸庞,却有些凝重。
出口就在不远处,但两侧石壁顶上似乎有些黑影幢幢,元一集中精神,用力挥了几下鞭子,往出口冲去。
夜晚还未降临,马车行进带起飒飒风声,混着哒哒马蹄声,在这片寂静中显得分外刺耳。
忽地,重物落地,咚的一声传来,驾车的马儿前蹄扬起,咴咴嘶鸣两声,马车停了下来。
“元一,怎么了”宜淑察觉到车子突然停下,出声问道。
“阿淑,无事,是一旁的石头松动,掉落下来,惊到了马儿,你呆在车上别动,我去把石头搬走。”元一声音有点刻意压低,但依然轻柔地回道。
宜淑探头去看,就见元一站在一块石头旁边,那石头圆滚滚的,看上去不小,宜淑掂量了下,以自己的本事,要搬起来,恐怕也要费点力气。
要不就下车帮帮忙宜淑正寻思着,就听到外面传来利箭破空之声,一支箭砰地击中了马车车壁。
宜淑瞧着那微微凸出的内壁铁片,心里的震惊升腾之时,就听到外面乱箭并发被什么打掉的尖锐声音。
再没有一支箭射中马车。宜淑仔细听着,皱着眉头,外面没有一人说话,她很难判断来者究竟何人,难道又是白理吗
元一从站在石头旁边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们即将动手。除了第一支箭射中马车一侧外,他再没有让任何一支箭靠近自己或马车。
纵然两侧山顶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弯弓射箭,对准了他们。
眼下能动用如此多士兵,除了定王,没有别人。
“许久不见,”元一斩断最后一支近身的箭,“没想到堂堂战神,竟然也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正所谓皇命难违,得罪了。”山上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
宜淑听到箭支声越来越小,正稍稍放松时,这一句又让她打起了精神,定王连宇怀他来做什么
“我估算没错的话,”元一淡淡说道,“这山上的箭支,怕是只剩不到一千。”
连宇怀似是不以为意,“对付你,足够。”
“昔日你我同在战场,却始终没有一较高下的机会,何不趁着今天,比试一下,如我输了,不劳你动手,我自行了断。
“如果你输了,就自行撤兵,让路。”
“难道你以为你有谈条件的筹码”连宇怀高高在上地反问道。
“此处山脉岩石风化严重,承重力不佳,定王断不可能把其他作战工具搬上来,所以,只出动了弓箭手。
“正如你所见到的,这些弓箭于我而言,构不成什么威胁。”
听到这儿,宜淑察觉到一丝怪异。
“还是你担心,赢不了我,无法跟皇弟交差”
皇帝和元一结下了什么梁子,以至于会出动定王来对付他宜淑越听,越好奇元一过去的经历。
“哈哈”连宇怀轻笑两声,“皇上派我来,便是要将你擒住,既然你提出这样的条件,也并非不可,正如你所说,我们并未有过直接交锋。”连宇怀握了下手中的剑,跟一旁的副将交代了下,便从山顶上落了下来。
“承让。”元一略一拱手,便挥剑同连宇怀拼杀起来。
宜淑悄悄打开车门帘,就见远处两人打成一团,天色渐黑,她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只瞧着沙石飞起,剑刃相撞的铮铮声一再传来,甚至似乎能见到两剑相抵的隐隐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宜淑隐约看到,两人互以剑指着对方,只是元一的剑落在连宇怀颈侧,而连宇怀的剑,指向元一胸前。
“定王,我想,你输了。”元一气息毫无波动。
“未必。”连宇怀不以为意,径自说道,“弓箭手,准备”
“好一个定王,竟然使诈。”元一笑了起来。
“只要你能死,无所谓诈与不诈。”连宇怀话音刚落,先前消失的弓箭手又重新出现在山顶,在夜色里,他们的身影更加模糊,像是一团墨点涂在山顶上。
“原来定王答应我的条件,就是为了这个。”元一指了指山上的人,笑道。
“只要你能死,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定王神色肃重。
“这么说来,我的人也不会来了。”元一像是询问,但显然心里已有了答案。
“不会,他们已被牵制住,你放心,考虑到你以往的功勋,我自会给你个痛快。”
宜淑听得心焦,她可不希望元一死,不管他和连宇怀,还有那皇帝有什么过节,她都不希望他死。
正想着,宜淑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她刚站稳,就见不远处元一一身衣衫落了不少口子,连宇怀也没捞到好处,铠甲也被斩了好几道。
众人似是没料到车上会有人下来,尽皆一怔。元一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远方传来一声清晰的叫喊。
“元哥哥”
宜淑正要迈出的脚停在原地,这个声音,让她全身如遭雷击,话也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