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这么想的？”镜辞有那么一瞬间的吃惊。</p>
“不然呢？你还指望我现在回去找他们，抱头痛哭，问他们为什么丢弃我？”江楼楼满嘴的云淡风轻，满心的不在意，好像唇齿之间叙述得是别人的故事。</p>
镜辞问道：“难道你对他们没有一丝想念？”</p>
江楼楼轻嗤：“我想念他们，他们可曾想念过我？他们可能想过我孤身一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别人家的孩子，父母健在，放学回家有人疼，下班回来有热汤，她呢？她什么都没有，夏季回家等待她的是早上灭掉的蚊香残留的气味，冬季回家等待她的是黑暗，和寂无人声的寒冷，更别提什么热汤了。</p>
镜辞问道：“如果他们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p>
江楼楼眨了两下眼睛，睫毛微颤，平静地说道：“不会怎么做，按照地府规定来，该投胎做人就做人，该做牲畜就做牲畜。”</p>
“没有一丝犹豫？”镜辞又问。</p>
江楼楼道：“他们种下什么样的因，就该承受什么样子的果。”</p>
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p>
这是她一直记着的话。</p>
在人间的时候，她通过新闻了解到世间有那样多的冤假错案，许多犯罪分子潜逃多年，直至死去都没能受到惩罚，以前她会觉得老天太便宜他们了，直到来了地府，才知道这里是所有因果的结算地。</p>
不管生前活的有多恣意潇洒，在这儿也要一一接受清算。</p>
清算那些前尘往事，清算那些连他们自己都忘掉的旧账，一件一件，扒掉他们用以隐藏的外衣。</p>
镜辞心底似乎有了底，他说道：“我原以为你会发挥女儿家的心软特技，哭哭啼啼，嘴上喊着他们是你父母，请我手下留情。”</p>
话说的如此明显，即便江楼楼不想深入了解，也遮不住现实直往她眼前摆。江楼楼问：“你说这些话，难道是他们到了地府，请你饶恕他们？”</p>
镜辞道：“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却又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毕竟地府员工的直系亲属，享受投胎优惠。”</p>
“什么优惠？”江楼楼从未听说过这项规定，不过她也没去了解过，对于她这种生下来就靠天垂帘的人，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处。</p>
镜辞答道：“可以投胎到一个好一点的人家，或者是由在职员工替亲属挑选一户人家，减免转生费用。”</p>
“其他的了？”</p>
“没了。”</p>
江楼楼道：“你不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鬼了么？我在人间的主体被毁灭了，生前的一切踪迹都无处可寻了，既然是一个没有存在过的人，哪里来的父母呢？”</p>
镜辞道：“话是这么说，你的主体毁灭了以后，所有跟你有关联的人发展轨迹都开始绕过你，虽然他们的记忆里没有生下你的那回事，但地府档案却是存在的，档案里有记载了他们的两种人生。一种是生下了你，一种是没有生下你。”</p>
江楼楼摆摆手：“什么这个人生那个人生的，听起来烧脑又麻烦，我是不打算弄懂这些奇奇怪怪的关系。反正我只晓得，他们现在经历的人生，没有我的存在，也没有生下我这回事，所以算不得我父母。既然这样，那就按照寻常人的投胎规定安排，要是生前犯了什么错事儿，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绝不多言。”</p>
镜辞笑道：“你倒看的开，想得明白。”</p>
江楼楼叹气：“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呢？再说了，对于很多人来说，死了或许是解脱。如果我没死，我现在还在为了房租和三餐奔波，没想到我死后反倒成了高薪人员。虽然遇到的领导性格古怪了点，脾气爆炸了一点，事情多了一点，但是起码能吃饱饭，还不用我费心计算每天的餐食费，以免花超了。”</p>
前两句话让镜辞欣赏，后两句话令镜辞心塞。</p>
“平时怎么看不出来你对我有那么多意见？”</p>
江楼楼气鼓鼓道：“你哪是看不出来，分明在选择性忽视。”</p>
镜辞给她擦头发的手一直没有停过，江楼楼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会各种各样的灵术么，那你直接施法把我头发烘干不就行了？”</p>
镜辞刻意扯了扯她后脑勺的发缕，疼得江楼楼“哎呦”一声叫出来，“你做什么？！”莫名其妙被人扯头发，江楼楼来了脾气，问话也是毫不客气，眼神更是流露出股股凶光。</p>
“失误。”镜辞搪塞道。“灵术这种技能，我不会随便在人间使用的。”</p>
江楼楼瘪嘴：“你糊弄鬼呢。”话一出口，江楼楼便忍不住笑了，她现在就是鬼，可不是在糊弄她。</p>
窗外的雨声逐渐小了，江楼楼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朝下打探一眼，却见路上积水颇多，她说道：“看来排水问题从古至今都存在啊。”</p>
“雨来的急，下的又烈，排水系统缓不过来，乃正常现象，等雨停了就逐渐恢复了。”</p>
江楼楼重新合上窗子，不由得把话题又引了回去：“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他们真的死了？”</p>
镜辞说道：“我看起来像是在说假话么？”</p>
“那我……能不能……”话没说完，江楼楼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见了，见了也没什么意义。”</p>
镜辞坦言：“我理解你的心情，还是去见一见吧，以免后悔。”</p>
江楼楼坐回床上，倚着方枕，说道：“那我见了之后，还能再回来继续度假么？”她还没玩够，不想那么快就投入工作。</p>
镜辞应准：“可以。”不止江楼楼没有歇够，他也想多歇两天。</p>
回到地府时，镜辞问道：“需不需要我单独给你们安排一间屋子，好好聊聊天？”</p>
江楼楼摇头：“不需要，我远远的看他们一眼就好了，我只想看一看他们的模样，并不想跟他们有任何实质性的沟通。”</p>
在这件事儿上，江楼楼的表现远远超出镜辞的想象。</p>
起初他得知这个消息时，还想着如何跟江楼楼说，担心她哭哭啼啼，不能接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