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忌和秦小河走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里边是一条短短的小路，走了片刻，便豁然开朗，后头又是一个洞窟，不过相比前头的那个，要小了不少。在这方洞窟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一个身披灰色道袍，花白长发胡乱披散下来的老道士，正端坐其上。这老道白须白髯，相比了然道长的落拓不羁，他看起来年岁更长，德行更隆。若是不说，谁能想到这位了却上人，还是了然的师弟。了却道长一双眼睛剔透明亮，神光慑人，只是，他那身灰色道袍下方，露出来的一双盘坐的腿，却并非正常的肉色，而是像岩石一般的死灰色。这正如杨平安所说的，了却上人在闭死关的途中出了岔子，一双腿已经石化，没有办法离开这间密室。瞧着了却那双跟座下石台连成一体的腿，云不亭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道长，您现在真的完全离不开这里了吗”了却盯着方不忌胸前的镜子瞧了好一阵，才摇摇头，“真的。”“可是青城剑派如今已经您”云不亭知道，这件事情对身为掌门的了却而言，实在是一个打击，但他现在却不能不说。云不亭把青城剑派发生的事情如实相告。听完之后，了却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这些消息，之前我们跟杨平安说的时候，您是不是已经听到过了这不是我们在夸大其词故意诓骗你们出闭关的洞穴，这是真实的状况。而且杨平安道长，就在刚才，也因为阿悯的缘故，变成了妖怪，被我们斩杀”云不亭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道：“我们若是真的心怀鬼胎，便不会再次进入这个洞穴来找您。”了却颤巍巍地抬起右手，示意云不亭闭嘴。“我没有怀疑过你们。方才峡谷口发生的事情，我也探听到了一二。”云不亭他们三个都愣了。这个洞穴深在山腹中，光进来就要走很曲折的路，外头发生的事情，这老道士竟然都能感觉得到“到了我这种年纪，耳朵听不清了，眼睛也花了，但是有些东西，就算你不去刻意的听和看，也是能够看得到，听得见的。”了却说。这话有些玄乎了。但云不亭没敢质疑。“你们希望我能出手，对付阿悯是吗”“对。”“可是据我所知，哪怕是没了头颅的阿悯，她的能量也依旧在我之上。”“我们没有办法道长，我师父现在被阿悯关在结界里，他正正面跟阿悯较量。我们需要您的力量，而且青城剑派上下那么多弟子，也等着您给他们报仇呢。”云不亭开始打感情牌。方不忌则更关心现实，他指着了却的双腿说：“道长，您的双腿跟这石台长在了一起，就算您不能行动，我们也能斩断石台，扛着您走。”了却抬头，目光迷蒙地看着洞口，他思考了好一阵，然后叹了口气。“这是命，是青城剑派的命。”老道士喃喃地说。然后他双手一掀道袍，露出下方两条犹如石雕一样的盘坐的腿。老道士手中亮起盈盈的清光，自髋部一横。然后他的身子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阵强忍着的闷哼声在洞穴中响起。方不忌他们看得呆住。谁都没想到，这老道士对自己都下得去手，这话没说完，直接就斩了自己一双腿。方不忌赶上前去，胡乱地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疗伤药品，想要给了却道长敷上。谁知了却抬起手，制止了方不忌的动作。“没事我早该这么做了。本来检查封印的责任，不是由了然师兄承担的，在守剑堂被阿悯杀死的人，本该是我。”了却的声音里带着血，他依旧处在极端的疼痛当中。哪怕是化成了石头，可他的一双腿，依旧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从身上那么生生地斩断双腿，此间疼痛，除了了却道长自己，谁都不能体会。这间洞窟陷入了安静。云不亭他们都不敢大喘气。只有了却道长的声音，从一开始那种没法忍受的闷哼，渐渐地变成了粗重的喘息，而后喘息低了下去。他髋部有浓郁的光辉笼罩，是已经变得非常纯粹的血气，正在修复伤口，阻止流血。等再抬起头的时候，了却道长原本那双神光内蕴的眼睛，变得多了几分浑浊，布满血丝。“我需要有个人帮着我行走。”他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需求。“我来。”方不忌将长枪递给身旁的秦小河，秦小河乖巧地接着。方不忌上前，先是对着了却抱拳躬身，“道长，得罪。”然后伸手扶住了却道长的腰，将这个老道士举了起来。“不用上点儿金疮药之类的吗道长，多少会舒服些。”云不亭小心翼翼地问。了却面上血色在渐渐消失，他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白得有些可怕。“不需要，我身上这不是创口，只是单纯的残缺，这种痛苦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消失。我这双腿，早就已经没了。”云不亭便不多话。方不忌扛着了却道长，转过身小心地离开石台，走出了这间密室。回到那巨大洞窟的时候，了却扭头四顾，他低声道：“好久没有出来过了，我还记得，很多年前，了然师兄便是与我一同在这里向弟子们授课解惑的。”秦小河最后走出密室，出来的时候，他开始散开血气，留意四周围有没有那个聆儿小童的魂体存在。检查了一番之后，秦小河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冲着往前走的方不忌背后道：“了却道长，您现在自废双腿，带了伤势，那您还能保有多少的战力”方不忌脚步一顿，回头去看秦小河。秦小河目光严肃，盯着方不忌手上扶着的老道士。“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按照计划，是由我和您来对阿悯发起进攻，而我，如今只回复了四成，血气依旧亏空。您刚刚斩了双腿，您怎么样”方不忌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因为秦小河的问题是有道理的。他们此番出去，不仅会面对双斧会，更重要的是面对那个大妖阿悯。若是了却上人因为自废双腿而损失了战力，那他这去了，更是成为累赘，反而不如不去。了却却笑起来，他摆摆手，“放心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有用的。”说话间，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指尖清光缭乱，一柄闪烁刺目青光的小剑从剑柄开始缓缓地幻形现出。秦小河一看就闭嘴不说话了。这幻形的青色小剑，便是了却上人的剑道。距离将自己的剑道凝聚成型，秦小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比这位老道，差得远了。不过，这至少能够证明，了却上人的战斗力依旧完整地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