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收下了铁蛋送来的半袋白面之后，原本姬落痕和姬落青兄妹俩相依为命的清苦日子，就发生了一些变化。</p>
辛苦还是一样的辛苦，但是，铁蛋他们那些喊着姬落痕大哥的小兄弟们，到这个小屋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多。</p>
而平日里荒僻穷苦的南城街上，也难得的，多了几分生气和热闹。</p>
大家都不容易，而大家聚在一起，相互闹着嚷着，这样的日子，难得的比以往要好捱过得多。</p>
而且，有姬落痕在，他们街边乞讨的，路上摸人钱袋的，胆子都比以往要大了些，毕竟姬落痕，是那帮大乞丐都不敢招惹的人。</p>
当然了，姬落痕也一直都知道，偷窃毕竟不是什么长久的谋生技。他不约束那些小偷小摸的孩子们，但是他也曾告诉他们。除非真的活不下去，啃不上饼子了。偷窃，还是少做。</p>
能够凭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找点儿吃食，总是活着的证明。</p>
小弟们，或多或少，也听他一句劝。</p>
也因此，这帮洛阳城南的小乞儿，并不像其他坊市那些窃贼乞丐一样，惹得人人喊打。</p>
姬落痕一直觉得，人活着，得有尊严。</p>
而尊严，得自己去赚得。</p>
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愿意带着手下的孩子们，一道去找些活计，挣点儿银钱。</p>
这日，他们遇上了一支马帮的车队卸货，要的民夫不少，而碰巧，姬落痕带的人也不少。</p>
铁蛋他们看着个子不高，不过力气却也是有几分的。</p>
所以姬落痕找了车队的管事儿，接了卸货的这份工。</p>
也是管事的看他们一群半大小子怪可怜的，允了他们帮着卸货。</p>
所以，这帮孩子，干活儿干得格外卖力。</p>
要那十几车的货物全部卸完，管事儿的说了，每个人都能够拿到一钱银子的工钱。</p>
这当然不是一笔小钱，也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p>
所以，在姬落痕的带领下，这帮小子们，愣是咬着牙挺着劲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卸货。</p>
车队卸货的场子就在东城长街的街尾，街上行人如织，吆喝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热闹听在专心干活儿的姬落痕等人耳朵里，有种透彻地活着的亲切感。</p>
午后的太阳很烈，晒得大家都晕晕乎乎的，但是看着还有一小半的货物没有卸完，他们也都顶着疲惫，抓紧干活儿。</p>
一个本就瘦小，平日里还老是挨饿的半大小子，他刚从卸货的汉子手里接过一只木箱，还没抱稳当呢，手就滑了。那木箱子落到地上，哗啦一响，连带这里头的东西都碎了一地。</p>
这小子懵了，怔怔地抬着双手站在原地。</p>
而这声响，惊动了站在不远处盯着账簿清算货物的管事儿。</p>
管事儿听了声响快步走来，一看满地白花花的碎片，脸色就变了。</p>
“这可是从南边拉来的上好的瓷器，这一箱子可值几十两银子哪！”管事的跳起脚来。</p>
而那打了货的小子，整个人都被吓呆了。</p>
“你你你，你！”管事的伸手指着这小子，话都说不明白了。</p>
姬落痕他们见自己人惹了事儿，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围了上来。</p>
“十几两哪……”有人低声地惊呼道。</p>
姬落痕看了看左右，他一共带来了十几个小子，就算结了工钱每个人都能拿到一钱银子，可是全都加起来，甚至连零头都不够赔的。</p>
眼瞅着那管事红着眼举着手就想对那吓呆了的小子动手，姬落痕走上前去，将那小子拦在身后。</p>
他昂起头看着管事的说：“管事，这箱货是我们打的，我们赔给你……”</p>
可是姬落痕话还没有说完呢，这管事的环顾了一圈围上来的半大孩子，他狠狠一握拳，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滚，不许你们再动我的货！”</p>
姬落痕皱起眉来，“管事，我的人打了你的货，是我们的失误，可是你也不能直接让我们其他人全都走吧？”</p>
“这儿我说了算，我想让谁卸货就让谁卸！你们这帮小崽子，要不是看着你们一个个的可怜，我能用你们吗？可你们倒好，打了我的货，卖了你们都赔不起！”</p>
管事的很愤怒，招呼他手下的人过来驱赶姬落痕和一群小弟。</p>
姬落痕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而是大声道：“既然您不肯用我们了，那么我们给你卸了这半天的货，把工钱结一下吧？”</p>
管事的气得笑起来，他瞪着眼睛道：“还想要钱？我不找你们赔我瓷器钱就已经是对你们仁慈了，还不快滚！”</p>
“这一码归一码，打碎……”</p>
姬落痕还想再争取一下，毕竟这么多人，辛苦了半天了，也不能白白给人干活不是。</p>
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呢，管事的就红着眼睛上前来一脚踹在姬落痕肚子上，姬落痕被踹倒在地，话也咽了半截。</p>
管事的懒得跟这些小子纠缠，大手一挥，对手下人道：“都给我清走，别跟他们废话！”</p>
那群车队的汉子们走上前来，推推搡搡地驱赶着铁蛋等人，着急的时候，拎着这群小子的后领子就将他们扔出去老远。</p>
姬落痕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裤腿，长长地出了口气。</p>
然后，他拉开架子，低喝一声，踏步挥拳。</p>
一个车队的汉子正打算抬腿朝铁蛋屁股上踹去，却只听背后风声猎猎，一个硕大的拳头砸在了他肩胛骨上，这汉子闷哼一声，趔趄了一步，接着，腰上又挨了重重一脚，他被踹得朝前一扑，一时间竟难以爬起。</p>
铁蛋他们见大哥都开始还击了，马上骂骂咧咧地吼叫起来，回身就跟这群马帮的汉子干了起来。</p>
这群小乞丐小地痞，他们可不是怕事儿的主。</p>
卸货的场子上热闹起来，鸡飞狗跳的。</p>
对街一座小茶棚里，原本坐着喝茶歇脚的两个大和尚，听了动静之后疑惑地站起身来伸了脖子看看。</p>
他们看见街对面，一群半大的孩子和一群汉子竟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正疑惑呢，左边那个高个儿的和尚突然咦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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