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城外的场景还是让李庭岳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
面前的场景比战场还要惨烈，之前盘蛇岭一战后他曾经仔细的检查过战场，那一幕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李庭岳脑海中徘徊。
断肢残臂、血流成河，而在庆阳城外，还要再加上一句：尸横遍野。
不管是流民的尸体还是原本城中居民的尸体，已经趴满了田埂、沟渠、道路，以及城墙。
城中依旧浓烟滚滚，已经过去了两天，大火还是没有熄灭。
地上，身穿青布羊绒袄的汉子趴着，身上有很多马蹄和人踩踏过的脚印。
此人临死之前还紧紧抱着什么，搬开尸体，露出他下面抱着的东西，一具八九岁孩子的尸体。
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显然大汉在用尽全力的保护他。
这满地的尸体，如果是在夏天，过了三天李庭岳就宁可绕路也不会走庆阳，三天时间，足够滋生瘟疫了。
幸好，现在是冬天。
凝固的血液染红了城墙，留下大片大片的暗红色痕迹。
城门大开，有浓烟从城门口升起。
卡姆汉和赤木组织了三千雷氏部族的勇士进城去城中搜寻粮食和过夜的衣服被褥，顺便把王盛月也带去了。
身为庆阳太守，哪里有藏起来的粮食当然瞒不过他。
李庭岳则带着其他族人绕城而过，城中现在依然有大量流民，不适宜穿城而过。
城中不时有流民出来，见到这么多人，也不愿意招惹，远远的躲开，绕过他们。
庆阳城不大，但三万人多人依旧走了足有半天才来到南城门，从这里一直到盘蛇岭都不会再有阻碍的关卡。
李庭岳也可以稍微松口气。
这次外出接收雷氏部族竟然没有遇到大的意外，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顺利。
虽说之前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但谁也不敢保证中途会不会出现意外。
在李庭岳原本的计划中，三万多雷氏部族的人，能够带出来一半他就觉得已经算是成功了。
现在，大部分雷氏部族的族人都已经被带出来了，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逾期了。
太阳西斜，寒风又起，看着艰难前行的人流，李庭岳很想让他们停下来休息片刻。
可却知道，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他们的速度赶不上骑兵，多耽搁一点时间，他们的危险就增添一分。
“我的族人曾经在大雪中走了三天三夜才翻过阴山，来到这里，那时，那时，足足有两万人死在路上，比现在的情况还要凄惨。”
不知道什么时候，卡姆汉老头骑着一匹老马来到了李庭岳身边。
之前那一匹老马被李庭岳射死后，他又换了一匹，老家伙好像只喜欢老马。
临近傍晚，寒风吹的人脑门疼，前行的人流低着头，裹紧身上的破烂皮袄，艰难的向前走。
“祖辈创造的辉煌现在你们也只能想念了，如果被羌人发现你们的踪迹，估计你们连怀念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李庭岳把水囊递给了他。
卡姆汉老头接过水囊，扒开塞子喝了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
吧嗒几下嘴，老家伙又喝了几口，好像已经忘记了要还回水囊的事情，理所当然的据为了己有。
“狡猾的老东西。”
李庭岳知道这是卡姆汉老头表达亲热的方式。
表示自己的东西就是朋友的，包括老婆，作为交换，朋友的东西也可以是自己的。
李庭岳可以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来赠送给朋友，但老婆绝不在名单上。
“真是好酒，要是以后天天能喝到就好了。”
卡姆汉又喝了几口，然后小心的用木塞把口子塞紧，然后放进自己的破羊袄里。
“只要到了大晋的领土，以后这种酒你天天都能喝到。”
李庭岳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城门，总觉得自己以后还会来这里。
“我现在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卡姆汉老头努力伸着瘦长的脖子，露出陶醉的神色，像是在想象以后美好的生活。
李庭岳没有去打扰老家伙的遐想，也只有在路上的这段时光能够让他们充满希望了，等到了盘蛇岭他们就知道，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这种酒，我以前好像喝过！”
卡姆汉吧嗒一下嘴，仔细的回忆起这股熟悉的味道。
“对了……”
他惊喜的说道：“是在很早以前的汉人商队里，一个拿鞭子的老哥哥请我喝的，他说这种酒来自大晋朝一个偏远的小镇，没错，就是这种酒，没想到我又喝到了。”
听着卡姆汉老头的话，李庭岳的眼睛眯了眯，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老头的神色。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时候休息的号角声才响起，为了能多走几里路，休息的时间要远远少于赶路的时间。
雷氏部族的族人停了下来，搭建帐篷，烧火做饭……
老弱妇孺的动作实在不快，月光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候，所有族人才吃完饭。
留下一部分放哨和巡视营地，其他人全都钻进帐篷睡觉。
他们知道，明天，还有更长的路在等着他们。
这里是一个背风的土坑，李庭岳等人占据了一小片地方。
做饭的时候，王灵萱竟然也在帮忙，尽管在用匕首削萝卜的时候被割伤了手指，却一言不发，只是用干净的白麻布随意包扎起来，就继续干活。
她头上漂亮的发饰已经不见了，素面朝天，看起来更消瘦了。
“她本来就是庶女，她父亲对她并不好，你不用惊讶。”
对白翎羽来说，春夏秋冬只是季节称呼上的变化，和天气以及自己所要穿的衣服没有任何关系。
李庭岳摇摇头：“我没有感到惊讶，我只是佩服她的适应能力，女人，果然都很强大。”
他在发着感慨，却不想白翎羽哼了一声，转身走开，离他远了一些。
“我又说错什么了？”
李庭岳突然发现，自从把王灵萱要过来后，自家未来媳妇动不动就不理他，还没说两句话就生气。
“女人，果然难以琢磨！”
暗自感慨了几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知道在庆阳城找物资的人回来了。
……
盘蛇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