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杜英就曾经提出，参谋司提交的作战方案要具有足够的实际操作意义，但实际上参谋司给出的方案往往因为没有考虑到兵力安排、粮草供应以及敌情未明的实际情况，过于粗糙或者过于脱离现实。
这就导致参谋司的计划往往只能作为参考，甚至还需要主将再费尽心思从参谋司的作战计划中提取出来诸如敌军数量、我军补给等关键信息，然后自行制定作战计划。
而且杜英之前强调参谋司一定要利用人多的优势多做预案，结果到头来由于方才所言的这些情况不明确，预案都变成了各种敌情推测、各种粮草供应数量下的排列组合，一群人忙活半天制定出来的十几套方案，最后只有一两种能够用。
所以现在谢道韫针对参谋司暴露出来的这些问题，转而让参谋司开始尝试着专攻某一个方向，从原本的兼修理论和实际逐渐变成专攻理论。
随着关中军制改革对整个关中王师战斗力的提升，现在关中上下也已经清楚的意识到，如今的战争，或者说战争本身，从来都不是拉起来一些人，去比较谁能够抢占城池以及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以获取胜利。
这其中还包括着运输、征召、士气等等多方面多重因素。
当然，这都是之前就已经达成共识的，很多先贤也曾经著书立说，而杜英给关中，或者说给整个时代带来的新的改变点，自然就是技术。
一支拥有新技术、新武器的关中王师所蕴含的战斗力，足以弥补士卒在经验上的缺乏，也能够凭借那些武器装备展现出的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将领需要为维持士气而付出的额外努力。
因此研发新技术，尤其是针对战场上王师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改善，已经成为大家公认的流程，参谋司的加入，自然能够站的更高、提供更多的思路，以避免下面的工匠们闭门造车。
谢凌在这方面所做的努力，让他现在有资格站在众人的面前，代表参谋司汇报军情：
“结合军中斥候以及六扇门青州分舵送来的消息，此次慕容虔越过巨野泽，并没有受到实质上的阻碍，慕容恪之前曾经沿着巨野泽布设营寨以阻拦我军。
但六扇门后来探查发现，这些营寨之中的驻军很少，在察觉到慕容虔进军之后，便主动撤离，沿途并没有什么向后方部队示警。
因此六扇门判断在此之前，慕容恪就已经知道了慕容虔的军事行动，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那原本慕容恪的兵马调动到何处去了？”沈文儒直接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因为在参谋司最新提交上来的舆图上，慕容恪的兵马并没有标注清楚，但至少可以确定并不是调动到了济水方向，否则驻扎在睢阳等地的关中王师早就闻风而动了，在舆图上自然也会有反应。
“如今原本我淮北各部也已经在谢将军的率领下转入睢阳防守，所以从睢阳到洛阳的防务并无空虚之处，将士们枕戈待旦，不会在此时松懈，再加上六扇门一直活跃在敌后，消息并未断绝，所以参谋司推断认为，慕容恪并没有移兵进攻我军之意。”谢凌斟酌说道。
相比于他的几个前任，谢凌在对整个战局的把握上显然并没有什么独到的目光和特长之处，自然也不敢和张玄之等人那般直接给出自己的准确判断，而是采用了这种推测的语气。
这无疑让官员们不由得皱起眉头，一个个打量着舆图，林丛率先说道：
“慕容恪的选择不多，要么向左，要么向右。”
阎负接过来话茬：
“既然不是进攻河洛，且以其孤军，此时悍然进攻河洛也不啻于以卵击石，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其已经抽调兵马返回青州腹地，配合慕容儁对付大司马。
当然，也不排除其跨越整个青州前去支援冀州的战事，可是一方面慕容垂和慕容恪之间不对付，不见得就会倾力援助，甚至毫不顾忌自己的侧翼和后方，另一方面，河北的战事尘埃未定，我军也通过六扇门和斥候散播了大量的假消息，在没有探明整个河北到底处于怎样的状况下之前，余认为，慕容恪并不会轻易行动。”
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此时关中都督府墙壁上所悬挂的舆图这般清晰的视角。
这个视角的出现也是仰仗于前线斥候和六扇门的通力配合，而继续向源头说，还有六扇门一直以来在流民、地方世家之中的苦心经营，从而换来了多重消息渠道相互印证，最终变成了这张舆图上不存在大方向争议的一个个剪头和文字。
舆图和沙盘工作，是参谋司的拿手好戏，但是在其余很多势力之中都是不折不扣的短板。
因而都督府有这样的视角，可不代表着慕容恪等人也能够看的这么清楚，这就意味着青州的各方实力针对河北战事采取的应对措施要慢上一拍。
之前王猛拿下了邺城，开始向大河沿岸调集兵马，青州的慕容儁才后知后觉，便是明证，当时的都督府甚至还担心慕容儁会不会参与到河北战事中、浑水摸鱼，打仗的时候都还收着点以避免被渔翁得利，最后证明完全是多此一举。
现在亦然如此。
青州各方所能看到的或许仍然还是青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事。
那么慕容恪的兵力去向已成定数。
“慕容儁在诱敌深入。”沈文儒站出来说道，他拿起来木杆子，在舆图上比划一下，“根据参谋司的消息，大司马成功杀入青州，可是在此之前，慕容儁凭借几处城池关隘，阻挡大司马多日，大司马屡屡进攻受挫。
现在都督在蜀中方向上有所动作，大司马恐怕也收到了消息，荆州方面厉兵秣马必然也得到了大司马的指示，所以大司马继续进攻青州，必然不可能再和之前那样用尽全力。”
阎负也起身，一手叉腰，另一只手落在舆图上，张开：
“可大司马此次进攻却取得成功，说不定一张诱骗大司马深入的网已经张开。”
说着，他猛地合上手：
“诸位同僚，认为大司马是否能够逃出生天？”
整个议事堂上，一片沉默，众人交换眼神，最后齐齐看向坐在最上方的谢道韫。
谢道韫的手指在轻轻敲着桌案，一言未发，但是众人皆神色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