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号，降雪。
早上七点半，乔阳来到花坛里，愣愣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思绪万千。
“在想什么”李千夜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乔阳原地未动，目光游离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什么都想了，又什么都没想。”
“你其实没失忆对吧”李千夜幽幽说道。
乔阳霍地转过身，俩人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了，他闻到了李千夜呼吸中薄荷的清香味。
“有点事要做，今天得请假。”
他没有否认，也没承认。
事实上，李千夜除了第一天上午哭哭啼啼之外，接下来的时间就跟没事人一样。
“什么事呀”李千夜反而向前迈了一步：“连我也要瞒着。”
“跟你没关系，总之我会处理好。”
乔阳往后退了一步，李千夜认真起来很可怕的，他清楚地记得躁郁症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他吃不下饭时，李千夜像哄小孩子一样拿着勺子硬往他嘴里塞，塞急了直接攥着拳头连打带骂。
甚至有好几次，直接粗暴的掰开他嘴巴往里灌。
可极度厌食是他的病症之一啊。
每天锻炼身体，他不下楼李千夜就直接上楼拽，走的慢点就是一脚。
可全身剧烈的疼痛也是他的病症之一啊。
“你说话好奇怪，说说嘛...”李千夜的好奇心像沸腾的开水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
“什么都没想，就是去医院查查脑袋啥时候能好，腿啥时候能走路。”
“那你注意安全呀，检查完了给我打电话。”李千夜捏了捏他的衣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
说罢，乔阳拄着双拐慢腾腾地离开了学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沼泽，没必要拉着别人一起挣扎，一起陷落。
两年前周振华开车发生车祸的地方，正是在金城前往平城方向的高速上。
车祸地点离金城市区不是很远，乔阳打车抄了近道，一个多小时就赶到了事故地点附近的一片荒山。
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闲杂人等。
从山头处往下看，正好可以观察到当初事发时那段高速公路。
巧的是，这段路面似乎刚修补过不久。
那起事故的起因，后来经过调查发现，是周振华开车不顾行车安全，边开车边和副驾驶的女生亲热。
也就是那天，事故地点高速路面塌陷，周振华忽视了路面的异常情况，开车一头扎进两米见方的深坑内。
又因副驾驶安全气囊没有正常打开，女生大脑受到剧烈撞击，不日宣布死亡。
乔阳目前也只掌握了这么多信息，但大概也够用了。
此时，他卧倒在一处隐蔽的地方，手里举着一架双筒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查看着。
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出城方向的车辆信息，而且周振华车体上也喷了天姿艺校四个大字，非常容易辨认。
一个小时后。
乔阳等得有些心急，便发了条信息：“华哥哥，你到平城了吗”
过了三四分钟，周先森的信息来了：“还没啊，琦琦这么着急让我去找你吗”
乔阳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那华哥哥几点去w县呀，就是想让你带我去艺校看看嘛。”
周先森发了条语音：“现在已经出城了，琦琦不忙的话陪我聊会天啊。”
来了...
事到临头，乔阳愈发紧张起来了，身子紧贴着冻僵的泥土，让他忍不住地颤抖。
雪越下越大，天空仿佛像黑灰色的巨幕，把整个世界给包裹起来，让原本压抑至极的乔阳，更加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出现在他望远镜的视野里，正快速的向前移动着。
“呼...”
近了，再近一点
乔阳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把声音调到最大，又按住另一部手机上和周振华聊天框的语音发送。
歌，是周振华最不愿听的那首。
车子越来越近。
乔阳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指。
约莫两秒后，公路上的车子似乎慢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此刻，白色汽车离原先事故发生地仅仅五十米左右，而路边一侧是高高的悬崖。
“路上小心，别再分不清柏油路和坑了。”
消息发送成功，乔阳抱着望远镜屏息观察。
这一刻，白色小车失去控制。
并极速冲向悬崖边，紧接着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声似乎要刺破灰黑色的天幕。
下一秒，车子冲破护栏。
乔阳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只剩下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的巨响。
不知过了多久...
远处的悬崖下传来一声巨响，黑色的浓烟缠绕着雪花飘散在半空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呕”
乔阳半跪在泥土里，差点把苦胆都吐出来。
半山腰处，他把账号里的人双向删除并且清空了所有的痕迹，然后直接注销。
“砰砰...”
紧接着，乔阳又把买来的手机连同匿名电话卡砸的粉碎。
山下有一条河，不知流向何处，他来到河边把塑料袋里的手机残渣悉数扬进滚滚河水中。
“为什么不放过我”
乔阳神经质般的笑了起来。
“你开车撞我，但我有黑塔，但愿此时你也有一座黑塔，所以我们扯平了”
处理完一切，乔阳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他的内心是非常复杂的，复杂既意味着矛盾，矛盾意味着冲突。
有善念与恶意的斗争、凶残冷血与宽容大度的较量、美好天使与丑陋恶魔的激战、道德要求与生存本能的博弈。
但也仅仅持续了一小会，他不会陷入乱想和自我否定的恶性循环中。
抵抗重度躁郁症的这几年里，他杀死了无数个自己，留下的这一个才让他活到今天。
以前，他的灵魂是破碎的。
有多少人经历过自己跟自己对话，因为说错一句话而狠狠抽自己一耳光的
有多少人经历过前一秒失声痛哭，后一秒反手就把自己暴打一顿的凄惨。
还要大声的质问自己，你特么为什么哭。
不说
接着打
所有这一切，他都经历过。
每一种情绪，不管好的坏的，纷纷揭竿而起，然后自立山头、登基称帝。
人类有多少种情绪，他就有多少个敌人。
但即便是精神病，他也严格恪守与人为善的优秀品质，尽量的躲远点，不麻烦别人。
远离亲情，远离友情，远离爱情。
因为他很忙。
忙着求生也忙着赴死。
直到有一天，黑塔祖宗与系统儿子出现，他最终横扫叛军，做回自己。
却依旧有人想与他为敌。
那有怎样
他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没有人比他更懂自己。
下午四点，落日酒馆。
乔阳是第二次来这家酒馆，吧台服务员还是以前兼职的那位女大学生，笑容很甜。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前，朝正在忙碌的女孩打了声招呼：“嗨...好久不见”
女孩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开来：“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
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调皮的说道：“魔鬼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乔阳愣了愣，微微一笑：“来一杯...啤酒吧。”
“需要加冰吗魔鬼先生。”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