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帝都未阳,距上次大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之间,雍朝与邻国交好,休生养息。
从一个民生凋零户无全瓦的破败小国,变成了一个百姓有吃有穿可耕可读的精悍王朝。
虽然不是餐餐有肉顿顿有酒,但比十年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起码不用忍受颠沛流离之苦,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战争是普通老百姓畏惧且厌恶的东西,谁不想平平安安长命百岁,谁不想老了有人养死了有人埋。
传承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存在,无关其它,至少能证明历史的进程。
这十年功成帝虽身居幽宫,但他在民间的影响已然达到顶峰,明君之气慢慢凸显。
雍朝的皇宫建在未阳城的北面,毗邻护城河。
远离中心地带,显得格外幽深、静谧。
宫内守卫森严,除寻常禁军流动巡逻,还有许多修行者藏于暗处。
朝廷供养的几大宗门长老除特殊情况也大都留在皇宫修行。
经过十年前那一战,雍朝摆上台面的修行者几乎全军覆没。
功成帝深知修士对一个王朝的重要性,所以在大战之后于各郡、府设立堪舆司。
由堪舆师以特殊秘法在民间选出具有修行资质的孩童,送到山上宗门修行。
其间若有不愿者绝不强求,但话说回来能被选中成为修行中人是多少个家庭梦寐以求的事情。
至少在这十年间没有听说有谁拒绝过这个无比诱惑的机会。
但并不是上了山便能成为遨游天地、呼风唤雨的存在。
除去先天之资,后天的努力更加重要,同门的竞争也及其残酷。
千人中可能有九百九十九人会成为别人修行路上的垫脚石。
资质平庸者在无法破开瓶颈后会被派往军中,本来就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因此能谋一个不大不小的军职,成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中修士。
若是在修行途中开蒙心智,治国谋略异于常人也可入朝为官,为民造福。
当然,若是对此两种都无兴趣朝廷也不强求,放任自由。
以后天高地阔、生死自负。
若是得遇机缘成就巅峰,这点香火情还是要念的。
修行者对于一个王朝的发展至关重要。
如今的雍朝国师是一个在八年前的夜晚自一座无名小山骑鹤而至的麻衣道人。
那一夜皇城阵起,弓弩如麻。一人一鹤浮于半空,不急不燥,不听不看。
朝廷供奉如临大敌,身处蔽室飞剑游弋殿前,却不敢冒然出击。
只因太强,至少六境,甚至七境开天。
就在众人心里那根弦快要绷断的时候那个麻衣道人说话了,“耳闻已久,可否出来一见”
不用想说的便是那位身居幽宫的帝王,在一声声“不可”中一个身着墨色蟒袍的身影出现在殿前,身后一个笼罩在黑衣中的老者亦步亦趋。
麻衣道人看着金冠束发的功成帝眼中闪过了一丝赞许,不等开口功成帝率先问道:“可是我雍朝中人”
道人莞尔,“不是,至少这会不是”
“那将来呢”
“你说的算”
“退下”
干脆、凛然。
禁军收弩,铁甲如潮水般退却,数十柄飞剑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回。
麻衣道人微微有些意外问道:“就不怕我暴起杀人”
“怕,不过你若想杀我恐怕也没那么轻松,虽隐有破镜迹象,但到底还是在六境。”
道人撇了撇嘴于鹤背落下,晃晃悠悠走进大殿,差点被殿前的门槛绊了个狗啃泥
那一夜殿中的烛火亮到了天明。
随后功成帝便昭告天下,有一位身着麻衣名叫麻衣的道人被加封为雍朝国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到底归墟境的大剑仙不好找啊,而且还是主动送上门的,不收要天打雷劈的。
八年时间过得很快,今夜的皇宫依旧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殿前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着蟒袍一着麻衣。
“感觉要下雨了啊”,身着麻衣的道人弓了弓背双手拢在袖口,还像模像样的抽了抽鼻子。
旁边的功成帝嘴角微微抽了一下,这么多年了还是有点无法适应。
看着那双明亮狭长的凤眸无奈道:“好歹是个大剑仙
,你能不能别总跟个人似的”
道人一听直了直腰瓮声瓮气道:“这话听着不像是夸人的。”
说完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不过我喜欢这句话,我已经远离世俗太久太久了,一个人在山上呆了多少岁月我都快忘记了,师傅走了之后我就没算过日子,我在山上开垦了一块小菜园,种上萝卜青菜。只是想让自己身上还带点人味。”
功成帝微微侧目,今天的道人有些不一样。
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道人好像有点伤心
“老头子,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好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撇了撇头做了个鬼脸,比哭还难看
功成帝静静的站在旁边,想笑没笑出来。
大道无情,活的越久人味越淡。
前一刻勾肩搭背知己难寻,转头仙剑透体洗劫一空,这种事在修行界每天都在发生。
麻衣道人无父无母由师傅带大,名字是师傅取的。
师傅说在捡到他的时候身无一物只有一尺麻布覆体。
麻衣甩了甩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过这种感觉很好,我喜欢。”
功成帝看着自言自语的道人内心有些欣慰,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何为一类人,不是性格相合不是兴趣相投,而是许多认知、思想、行为以及目标是一致的。
人都是有感情的,说到底修行者也是人。
但有些却不这么认为,当有了超越世俗的能力,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和蝼蚁并无区别。
这些是功成帝不愿看到的,也是麻衣不愿见到的。
所以在八年前他找上了他。
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聊到了各自内心中的两个老头子,一样的猥琐,一样的让人怀念。
天下人不知道,但功成帝内心却十分清楚,自己是打天下的好手,却不是治国的能人。
八年间庙堂江湖被麻衣梳理的井井有条,各条政令的颁布实施,与邻国的纵横捭阖。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为一个强大的帝国打下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