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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上(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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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儿于正月二十八过黄河,预计再过半个月就能到达玉门。玉门是边郡向中原的门户,出了玉门,才真正到了塞外。这一路上,沿途州郡都小心接待,孩儿并未受半分委屈,魏都御随侍身边,须臾不离左右。崔尚书也尽心竭力,为孩儿引荐各处官员。一路饮食都还习惯,夜里睡得也好,母亲万勿挂念。”

    窦长清将鸿恪的信念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越过信纸的上缘朝皇后看去。

    几天光景,皇后就看着苍老了许多。早上起来也无心梳洗,发髻蓬松堆在头顶,眼角唇边都爬上了细细的纹路。她闭着眼,一手成拳撑在太阳穴上,靠在榻上,像是已经睡着了。窦长清叹了口气,刚要放下信纸,却听她突然开口。

    “怎么不念了。”

    窦长清一个激灵,抬起头看去。

    皇后仍是闭着眼,又问:“后面还说了好些沿途的见闻,怎么不念了?”

    “娘娘,这信光奴婢就给您念了三遍了,您自己也看得快要背出来了。”

    “可我就是想听你念。阿翁,我听着,就觉得鸿恪还在我身边,还没走。”

    窦长清只得叹息,本已经半站起来了,复又坐了回去:“那奴婢就继续念。”

    他年老眼花,眯着眼在满纸的字里寻找刚才停下的地方,还没等开口,便听见皇后幽幽地问:“阿翁,你说鸿恪还回得来吗?”

    “回得来,当然回得来。恪哥儿可是陛下选定的太子,不会有事的。”

    “太子……”皇后长叹一声,声音低得仿佛是梦呓:“太子又能怎么样?太子还不是也会……”

    她没有说下去,窦长清紧绷的心松了松,索性放下信纸,过去将皇后脚下堆叠的一张锦被拉过来搭在她身上:“娘娘这几夜都没有睡好,现在何不再补个觉。”

    香炉里是点着安神香的。皇后闭着眼“嗯”了一声,沉默片刻,仍是坚持:“阿翁,再念一段吧。”

    窦长清无法,只得答应:“是!”

    不料刚坐下,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自从蔷薇的事情闹出来之后,皇后宫中就清冷了下来。皇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嫔妃来皇后这里早晚问候,但后宫之中历来拜高踩低趋利避害,皇后受了那样的申饬,旁人即便要来,也会再多看几日风向再说。

    而凤栖宫的宫人也因为蔷薇的事纷纷受到责罚,虽然不至于全部撤换,也有好几个有些牵连的被贬到下三局去做杂役的。因此凤栖宫中人人自危,平日里更是屏息小心,不敢有分毫闪失,更遑论此时明知皇后在休息却仍然叽叽喳喳喧哗的。

    窦长清看了一眼皇后,走到门口问了问,又回转来,低声请示:“是华嫔跟前的飞霜来了。娘娘要问她话吗?”

    皇后也吭声,仿佛睡着了一般。窦长清于是会意,静静地走了出去。

    飞霜由芍药陪着,立在檐下等候吩咐。见窦长清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叫了一声:“窦公公好。”

    窦长清点点头,问:“是你们娘娘有事?”

    “华嫔娘娘一切都好。”

    窦长清明白了,朝芍药看了一眼,令她下去,自己则带了飞霜向侧殿外一间佛堂走去。

    皇后平日礼佛倒也还周到,只是这几日身体不爽快,连自己的寝殿都很少离开,就更不提烧香拜佛的事了。虽然每日有宫婢打扫拂拭,毕竟香灰冷落,不过几日就已经有了萧条的意思。

    窦长清引着飞霜来到佛龛前,亲自掏出火折点燃三炷香,递到飞霜手中:“华嫔娘娘这些日怕也不自在,你替她上柱香吧。”

    飞霜老实接过来,礼佛上香,又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窦长清又将她带到佛龛侧面一个小小的门前,推开门,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密室中摆放桌椅,桌上堆放着一些经卷和白纸。

    “皇后娘娘最近精神不好,来得少了。唉……这里娘娘不来,也没人什么人会来。你看,这儿还有抄了一半的地藏经。”窦长清说着,将桌上的经卷摊开,又摆出几张已经抄好的经给飞霜看:“娘娘精神不济,这宫里的人怕也静不下心来。你就帮着抄两页吧。”

    飞霜一怔,万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要求,不由踌躇:“公公明鉴,不是奴婢不愿意,只是奴婢……”

    “你认字吗?”

    飞霜是宫人,经过筛选才能入宫的良家子,自然是认字的。她知道这做不得假,值得点头。

    “认字就抄吧。”

    “可是奴婢的字太丑,见不得人。”

    “没事,也不是要给谁看。”他一边说着,已经亲自研好了墨,取过一支狼毫舔饱了墨,递到飞霜面前。

    飞霜再无法推脱,只得接过来,在桌前坐下。窦长清已经将经书翻到了要抄写的那一页,飞霜仔细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落笔去写。

    窦长清站在飞霜身后静静看着,见她一笔一划写得倒是认真娟秀

    ,只是也就仅仅占了个认真两字。

    “这字不像是有师父教过的。”

    密室静谧,香烟缭绕,他甫一出声,惊得飞霜手轻轻一抖,一个菩萨的萨字就飞了出去。飞霜忐忑地朝窦长清看去,不知该如何是好,嗫喏道:“这可怎么办?”

    “不妨事。”窦长清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心,“你继续写就是。”

    飞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下写,一边还要竖着耳朵听窦长清的话。她此时已经明白,窦长清把她带到这里来,所谓抄经只是掩人耳目,主要目的还是要问话。

    “公公猜的没错。奴婢年幼在家的时候,家君并没有延请西席,奴婢的字,是母亲教的。”

    “你有兄弟吗?”

    “有一个弟弟。”

    “也是你母亲教念书?”

    “弟弟上的宗学。我家是耒阳吴氏的旁支,家君也是有功名的,在族长身边支应文书笔墨,所以我弟弟可以如宗学。”只是她一个女孩子,能不能读书认字就全看造化了。

    窦长清点了点头,又问:“你弟弟今年多大了?”

    “十三。家君想让他后年就去参加乡试。”

    “你初入宫时,是在什么地方应差?”

    飞霜这回要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在掌醞署做一些粗活。”

    “你把手给我看看。”

    飞霜放下笔,将两手掌心向上摊开了给他看。果然掌心指尖有一小团一小团红色的印子。窦长清见多识广,知道是长期与发酵的谷物接触形成的酒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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