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雷吹起的红色袈裟扑腾在小和尚的脸上,遮盖住双眼。他看不到,曾经有一把裹着风雷的长枪悬在他项上几寸的地方,再往下移挪数寸就会把他的头击碎。
他也没有看到,那尊把他托到这个世间的大佛,为了救他安危像屠夫一样腌宰阴首,看他无恙后又踏碎虚空回到莲座,如同千万年恒古未变般稳稳高坐,神态慈祥如常。
远处奔腾而来的法身走回哲远身后,老僧腹下结印,法身缓缓作虚,最终不见。
姓潇的男人挥手驱散开保护周围众人的水幕,又从生死不知的谢芝浔手中抽走墨棒,来到老僧身旁递给他。
围观诸人看到的结果,就是哲远方丈正襟端坐,谢芝浔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我潇某人不曾帮助任何一方,哲远方丈与谢芝浔各凭本事比试。方丈胜了,依照约定谢芝浔的法器便是归方丈所有,诸公皆证。”中年男人来到亭子前,对着场下观者言道。
中年男人面目上平静如水,心里却是浪潮翻涌。本来陷于死地的哲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和尚用无上神通轻易救下,难不成真是如来显灵拯救泰巍
“你可是从刑嶽山来的”哲远似乎并不吃惊,笑眯眯的看着小和尚。
小和尚深施一礼,回答道:“小僧凤棠,求见方丈。”紧接着有些疑惑的问到:“老师父是怎知我是从刑嶽山来的,您是曾在哪见过小僧么”
哲远使劲嗅了嗅鼻子:“泰巍山脚下多是莲石,少有土木。你身上满是松柏泥土香檀气息,也只有凤阙师兄喜好草木,在刑嶽山种满树花。我便如此推说你来自刑嶽。”
小僧听言,合手回道:“受凤阙师兄所托暂理泰巍,但我只是初步了解职任。我翻阅凤阙师兄留给我的小记,上书职责更替需要向方丈报备,我便因此而来求见方丈。”
“泰巍山修行自由,无法事佛会等聚会便来去自由。只是你掌理刑嶽,就要整治泰山上下规纪,教育好所禁闭之人。你若是能做到,便不负凤阙所托,我便将刑嶽山诤戒之职交于你。”哲远收起笑容,正色道。
“我既然答应了凤阙大师在此间最后遗愿,说什么我也要撑起来。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小记所说毕生心血有二,一是传扬佛法度天下百姓,再就是典管刑嶽不负泰巍。我懂的事情不多,但知道有恩必报。大师飞升前希望我照看好刑嶽,像打理家一样好好打理它,我尽我所能不妄所托。”小和尚回道
哲远静静地瞧着这个自称名叫凤棠的小和尚,他相信凤阙,那个屡次拯救佛道,又将佛法传遍各洲的得道高僧,也是他的师叔。而刚才发生的事,也让哲远觉得,这个小和尚即使骗过了师兄,总不可能骗过大佛殿这尊巨佛显灵,就只是为了保护他。
“那就由凤棠你暂掌刑嶽,若是积年之内未有差错,便正是接任泰巍诤戒之责;若是有甚纰漏,我只得另寻高明了。”哲远对小和尚点了点头,承认了他确为刑嶽山主。
亭下,知晓刑嶽山之重的人,无不瞠目结舌。难道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和尚,真的能承受如此重的嘱托么禅古僧,舍利佛,戒律方丈比这个小和尚修行高备份老的得道僧人比比皆是,为什么偏偏挑上他做刑嶽之主,想破头也不明其因。
难道就仅仅因为是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最后的嘱托,便可如此儿戏那未免也过于荒唐了。
但是,泰巍山的方丈只有一个,刑嶽山山主只能由
他任免。
所以天下人都要承认,掌管佛山诤戒之责的刑嶽山主,就是这个小和尚,这个叫做凤棠的小和尚。
哲远从潇先生手中拿过漆黑木棍,思考片刻,将其递给了身前的小和尚。“既然是你赢了谢芝浔,按理此物也应该由你所管。拿着吧”哲远说道
小和尚接过木棍,并不知道这是何物,又有何用。实际上他连赢了谢芝浔这件事都没有印象,对他而言,只是睁眼闭眼间从一个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碰巧见到了他要见的方丈哲远。
“没问题吧,潇先生”哲远向中年男人问到。
“自然全凭方丈处置。就是各凭本事比试高低,只是没想到,谢芝浔有一座阴首,而方丈有一尊小佛陀啊。”潇先生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回道。
凤棠抚摸着漆黑色的木棍,感受着手指尖传来的冰凉。木棍很轻,但质地细密,似乎又不太像木头制的。
摸着摸着,凤棠感受到木棍中段格外空洞,便使劲按了下去。木棍中段至上转动起来,几根伞骨绷起,变成一柄无伞面只剩伞柄伞骨的“破伞”
周围还在被哲远用秘法锢住的魂魄,突然一个个摆脱云雾中僧兵的控制,漂浮向张开的伞柄,以伞骨为根逐渐缠绕,如丝如线,逐渐编织成墨色伞面。
不可计数的魂魄不断向凤棠漂浮,在他四周萦绕,小和尚只敢紧紧握住那柄怪伞,任凭不断涌来的魂魄以及携带的阴冷寒意穿过他的身体,附在伞上。
魂魄再多,终有尽时。待一切平息,凤棠闭着眼,手中紧握着已经完好无损,甚至可以说精致非凡的伞。如黑绸子发光散亮的伞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试着把他聚在头顶,平静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像。
当小和尚头顶着伞,准备研究怎么收起来时,一朵乌云静悄悄来到小和尚的头顶,隐约传来雷电轰鸣之声,紧接着就是凤棠头顶一人方圆,有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说是倾盆,也只是有一盆之地。
吓得凤棠不敢把伞收起,仰着头听着雨击打着伞的声音。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雨停之时,凤棠只好求助的看向身旁的哲远。
哲远静静的看着一切,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小和尚。见到凤棠传来的求助神色,哲远合手像一旁的中年男人说道:“天气雨水,是先生的本家之物,还请潇先生为他驱走乌云。”
中年男人向上挥了挥手,天上仅有的那片黑云只是偏移了几分,不就依旧恢复原位,继续下着瓢泼大雨。潇先生皱了皱眉,对老和尚说道:“这并不是寻常乌云,但是雨水确是货真价实的雨水。”
潇先生有些郁闷,也是抬起头看看了那朵乌云。自己总不能真的对着一朵云彩如临大敌,自己好歹也是成了名的人物,若是为了它在弄出什么震天动地的声响,那未免太有点丢脸了。
哲远也感受到潇先生的尴尬之处,同样抬头看了看天。
天穹顶上,一只手握住那朵乌云,想要把他捏碎。但是乌云的雨还是穿过大手继续笔直的往下倾泻,并未受到手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