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内销大道无心」
我坐在少林寺的一角,看着寺中绿油油的银杏叶。这银杏林还是入秋了好看--那时一片金色,颇有些绚烂之意一一我正等我的师弟办完师门的任务出来。
我的师弟是武当新一届首席弟子。他痴迷修行,和我颇不同:我无心追求极臻,仅凭着过人的天资跻身内门,成为除蔡师兄外修为最深厚的弟子。在师弟前一届,也就是邱师弟来到后,蔡师兄离去,我成为内门最高一级的弟子。
后来师叔让我们各自教导新入门的弟子,那时师弟尚只是修为卓越,他随我年,现已是掌管外门的大弟子。
而我,...自半年前那一役后,根骨尽挫,已然废人一个。若不是掌门念我多年有功于武当,只怕我已是同蔡师兄一般下山去了
然而自那后,师弟再未有唤过我一
句“师兄”,想来我本在他心里便是招之便来挥之则去的,他志向高远,怎肯承认我这样一个废人作师兄呢。
天色渐晚,映得四方金黄如残秋。有僧人来寻,说是师弟已先行一步,让我自己回去罢。
我倚在桌前,侧耳听外面的同门讨论着新入内门的弟子。我忽然想起来,那年我和方思明同入武当,我拜入内门时,别人也是这般艳羡着议论着我的。
是的,我的师弟成为了内门弟子,与我位子齐平。他终于有理由正大光明地忽视我,连一句“师兄”也不肯施舍给我。
但我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我的对面端坐着一人。那人白发白衣,面似玄冰--掌门显然听见了那些个人的交谈,但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我,我无法窥探他的所思所想。
大道无心,呵,真不愧是掌门师尊,这高深莫测的模样,怕真是参悟了这四字吧?不然怎么连蔡师兄那样执著于你又同你相对数年的人都能舍得逐下山呢?
我微微笑着看他,他不动声色地盯着
论武,我打不过掌门,且掌门估计也不屑于同我交手;但是耐性,我可是被我那好师弟磨得没脾性,只怕掌门这样高傲的人是比不过我的。
果然,相对无言许久后,还是这尊大佛先开口了:“他已晋为内门弟子,想必很快会超过你。
我当然知道“他”指得是谁,当然是我的好师弟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仍微微笑着,开口,声线平静:“这很好啊,师弟天资卓越,又勤奋刻苦,能达到这一步是早晚的事。”
掌门盯着我不语。
我点一点头,笑着继续往下说:“如今他的修行顺畅,超过我这把废骨头也是理所应当,很不错啊。
掌门额上的青筋凸了凸。
“你底子厚,根骨也不错,虽然受损,也并不是不能修复..”
我猜准了他今日的来意,笑着顺他的话往下接,一字一顿地道:“大道无心?
掌门反问:“你对大道无心,很反感?”“没有没有。”我笑着摇摇头,掩下眸中的神色,“只是这宗法对我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向来散漫,怕是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
掌门大人的额上青筋又凸了凸。
“我觉着吧....师弟就挺适合。“我嘿嘿一笑,也不顾自个儿长得还算清俊温柔,换了个不太雅观的坐姿,“您也知道....我向来喜欢跟您口中不成器的待在一块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我便也是个不成器的,扶不起来。
掌门霎然起身,身上的冷意几乎要结成实质。
他大怒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成为下一个蔡居诚!”
我斜斜地睨了掌门一眼,果不其然地看见了他如同寒冰般的冰冷目光。我想别说是武当山,就是放在整个四大门派,也没几个人敢如我一般对萧疏寒这样的不尊重。
但那又怎样,比起他,我跟蔡师兄更亲
我慢慢起身:“这跟蔡师兄什么关系?蔡师兄性情中人,我自佩服得很。掌门气的指着我.直哆嗦。
我又持起一贯的温柔笑容,心想大道无心练的不到家啊掌门,口上却道:“怎么掌门也想叫我一声‘孽徒'?徒儿一定洗耳恭听。”
说这话时,心里钝痛,大约于我而言,师弟便是萧疏寒,而我,则变成了蔡居诚。
心忽然堵了,我的言语愈发不客气起来:“既然收了徒弟,难道不该对他负
责?蔡师兄走到今天这步,你一点责任也没有吗?你到底在意的是他的成....还是他这个人!掌门!”
我感到掌门忽然僵了一僵,心里其实已做好了被他一掌拍死的准备。但他只是长叹一口气,像是忽然卸去了所有的力气,虛弱的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变成蔡居诚。”
说罢,他便走了,而我忽然意识到,好像自蔡师兄离山后,我也从未再唤过他一声“师尊”。
报应不爽啊报应不爽。我心里苦笑,看着面前的一套心决,萧疏寒最终还是把他留给了我。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那心决上顿了顿,还是将他收入袖中。
“放心...我也不知道是对谁说,“我不会....变成下一个蔡师兄的。
我照例去师弟的住处帮他收拾房间,摆上水果和花束,折好他的衣裳,才往回走。回到自己的居所,便知道有人来过。呦,还是熟人。
我盯着屋里的师弟,笑的如清风拂晓,一派淡然,谁也不晓得我背在袖后的手已渗出了微微冷汗。
师弟抬了抬眼,我又感叹了,师弟生的真是好看,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全然不在意他眼里那浓重的冷意,或许是我早已习惯了罢。
师弟终于开了他的金口:“师尊去找过你了?“瞧瞧,还真是没大没小,一如既往地没唤我“师兄“。
我微微笑,叹了口气道:“师弟的眼目真利。
“大道无心?”他冷冷地笑,似是不屑于知道我拿这本心决能干出什么事来。啊,也是,废人嘛,什么都做不好才应该。
我扬了扬下巴,不可置否。
“把它给我。“师弟的声音如寒冰般森冷,我疑心他该出在华山,而不是武当。我笑得柔柔的:“若我不呢?'
掌门今日来,我就做好了下山之意,只待一个契机。是啊,武当才俊辈出,留我个废人有什么意思?
我看厌了师弟每每对我的这幅脸色。我受够了予而不得的滋味。
下山也好,死掉也好,我还真的不想在师弟面前委曲求全了,凭什么啊?我一心的付出就为了你一成不变的漠然?
师弟似乎没想到我会这般,毕竟细数起来,好像我还真没有违背过他的意思....诶,好像有。在雪山岭,我还真违背他,于是被废根骨的变成了我,这厮自那以后就没拿正眼看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