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墨接到法院电话的一个月后，西城市东城区法院开庭审理张智诉朱墨离婚一案。
这天是周二。
庭审将在上午九点开始。
八点半的时候，张智和许律师坐着出租车到了法院门口。
从副驾驶座位上打开车门下车时，张智和站在七八米之外的朱墨四目相对。
然后，张智又看到了他不愿看到的情景：法院大门外东侧，朱墨的哥哥嫂子们全都陪着她等候在那里。
朱墨看见张智一手拿着个黑色的公文包，一手往裤兜里塞着司机找回的零钱，从车上下来朝她这边看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朱墨知道，张智皱眉不完全是因为太阳光照射的缘故。
跟张智对望的那一瞬间，朱墨的心里很是伤感。
到此刻为止，她仍不敢相信，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夫妻，现在竟要反目成仇，竟要在法庭上拔刀相向。
张智也陡生烦恼。
他没想到朱墨会把他在法院起诉的事情告诉她的家人。
现在，朱墨的哥哥嫂子们都陪着她来到了法院，张智开始觉得被一种压着头的气势笼罩着。
他真的不希望看到眼前的情景。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可能就是自己发给朱墨大哥的短信导致的吧。”他猜想。
张智让自己镇定下来：“如果不发那条短信，依照朱墨的性格，这段时间已经发生了什么极端的事情也说不定。”
总之，他始终以为他了解朱墨，但眼前的场景，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张智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硬着头皮，在朱墨和她哥嫂们那令他脊背发麻的眼神中，和许律师一同走向法院大门。
两脚跨进法院的大门里，张智才让自己的神态恢复了一些，心里轻蔑地说道：“哼，这个地方，可不是看谁人多势众。”
他让自己的胸脯向上挺了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张智对这场诉讼的设想是，要速战速决，不能让自己被案件的审理拖得太久。
因为拖久了，就会产生很多他无法把握的变数，而且自己不仅时间不允许，同时还得从海东到西城，从西城到海东来回奔波，这样的话，从哪方面讲都是不划算的。
有过帮父亲打官司的经验，张智知道法庭外的功夫应该下在哪里。
所以，开庭前这段时间，他千方百计托熟人找关系，为的是一劳永逸。
他先是交待许律师，要提前和主审法官林燕进行沟通，许律师也很快就帮他打听到了林燕家的住址。
他自己则在外围，通过在中国upc工业协会工作中结识的一些人，拐弯抹角地找到了一个西城市司法系统的工作人员相约见面，请他给东城区法院打招呼，关照案件的审理
张智可谓有备而来。
然而，对于朱墨而言，却是平生第一次走进法庭，并且是以一个被告的身份。
朱墨心里一时难以将自己和“被告”二字划等号。
大哥和四哥作为她的代理人，陪着她坐了下来。
张智和他的律师也走了进来，径直在原告席上坐下。
第一次打官司，第一次坐在被告席上，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丈夫逼迫着坐到了这里。看着对面的张智，朱墨的心里既屈辱，又愤恨，可眼神却显得百感交集。
“已经走到今天了，不要再抱任何幻想。”四哥低声提醒朱墨。
合议庭的法官们还没有到庭。
朱墨坐在大哥和四哥的中间，不时抬眼看看对面的张智。
刚才在外面的走廊上，朱墨的三哥看见张智从身边走过，气狠狠地说道：“多大的事不能在家里商量解决，还弄到法院来”
三哥那样子像是准备要一拳打到张智的脸上。
三嫂看见朱墨脸上立刻显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急忙把三哥拽到了一边。
所以四哥才对朱墨说了刚才那句话。
十几年的夫妻竟然要对簿公堂，朱墨无法让自己平平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开庭。
有那么一会儿，她真想立刻离开这里，管他什么法庭不法庭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可是，开庭后，当张智亲口宣读他的起诉状，朱墨听着张智的嘴里把他们的婚姻描述得一塌糊涂，想着就在刚才三哥要教训张智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竟还有些不忍，她的心里这才真正下了决心既然我们的婚姻被你说得那么不堪，那就不堪到底吧，不过就不过了，我朱墨就是要拖住你，死死地拖住你，能拖多久我就拖你多久
大哥那天到朱墨家里听朱墨讲清事情的原委后，隔了两天，四哥就带着朱墨到法院见了主审法官林燕。
林燕让朱墨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后，说：“我看你们的情况也不复杂，这个案子我就独任了，用简易程序很快就可以结案，你看咋样”
四哥说：“那恐怕不行吧。你看看，原告起诉状里列举的事实不清楚，理由也不充分，并且没有证据支持。这个案子的案情不属于简单的民事案件，不能适用简易程序。”
四哥已经意识到，这个法官想利用简易程序，一个人独自审理，是想帮原告尽快结案。
张智对民事诉讼法已经认真研究过很多遍。
有了准备起诉离婚的念头后，他还认真研究了婚姻法。
他一开始的想法是，如果能使案子适用简易程序，一审会很快结案，如果有谁不服判决提起上诉进入二审，时间上也会缩短很多。
所以，除了婚姻状况那一部分，张智把起诉状的其他部分都写的很简练，就是为了给人留下本案事实清楚、案情简单明了的印象，从而促使法庭适用简易程序审理此案。
而张智在法庭之外所做的工作也是往这方面努力的。法官林燕在开庭前对朱墨表示，希望独任这个案件的审理，说明张智所做的工作起了作用。
没想到，朱墨的四哥一下子就明白了林燕的用意。
张智的第一步设想没有实现。
今天，坐在审判席上的是包括法官林燕在内的本案合议庭的三名法官。
案件将以普通程序进行审理。
按照规定，转为普通程序审理的审限是六个月。
张智盘算着，这六个月里，要进行证据调取、财产评估，然后再次开庭，开庭之后如果再出现新的问题，那六个月之内肯定难以结案。
而且即使六个月内结了案，双方还有上诉的权力。
这样一算，张智的心里有点没底了。
不过，张智虽然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个案子的审理不会像他预想的那样进行，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打的这场官司是一场离婚官司，离婚是他的唯一诉求、根本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也就是说，他提出离婚的事实和理由是充分的，但他不会让这些事实和理由，全都出现在起诉状上。
他要让朱墨措手不及。
有这个前提存在，案子又能拖多久呢。
所以，当主审法官林燕征求原被告双方意见，是否同意调解结案的时候，张智回答“不同意”。
因为他知道，朱墨也不可能同意。
而朱墨则是毫不犹豫地回答：“坚决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