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是在腊月二十九那天回到银城婆婆家的。
她本想这个春节就在西城陪自己爸妈过，因为爸爸的身体这两年一直不太好。可是爸爸坚持要她去银城，说自己的身体没事。朱墨担心爸爸不高兴，就向单位请了一天假，回到了银城。
婆婆家过年好麻烦，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连着几天的煎炸蒸煮告一段落，张智已经累得像是几天没睡过觉似的，胡子不刮，脸似乎也没洗。
因为是拆迁后置换的房子，婆婆家的房子一共有三套，一套在二楼，两套在三楼。二楼那一套是一室一厅，一直没有住人。三楼的两套挨在一起，一套是东边户的两室一厅，一套是中间户的一室一厅，两套房子打通后，一室一厅里的厨房和客厅就用作了厨房和餐厅，可以单独进出。
朱墨回到银城的当天，做晚饭时，厨房里只有她和张智两人。
“你照照镜子，看看你都成啥样了，过个年怎么像拼命一样。”朱墨说。
“我不拼命咋办，你这个儿媳妇到了年跟前儿才回来。”张智不满地说。
“就这我还是请了一天假赶回来的呀。”朱墨也有点不高兴了。
“知道知道，你是大记者嘛，你忙。”张智边说边指着一盆炸好的带鱼说，“没事，你吃现成的就行了，这是咱妈专门让给你炸的。”
“别人不吃呀”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张智不耐烦了。
“我不识好歹，你识好歹，你看你多识好歹，说我回来晚了，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结婚十几年了，每年过年你去过我家一次了吗你问过我爸我妈过年一个好了吗大年初二，人家家都是闺女女婿一起回娘家，可你啥时候想着回我家一次。你父母不是最爱讲老理了吗，可是，每年大年初二还让你这个儿子守着你们家，这时候老理去哪儿啦。我爸妈就是太善良了，要不是怕他们不高兴，我不会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吃这点破带鱼的。”朱墨越想越来气地说。
朱墨说的都是事实，张智无言以对。
这时，一诺开门把头伸进来问：“妈妈，娄峰哥哥说要下楼放鞭炮，我们去了啊。”
“不下了，去跟哥哥说，马上吃饭了。”张智看也不看一眼女儿说。
“好吧。”一诺好像感觉到了爸爸妈妈的神情不对，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吃完饭，朱墨和小姑子张婧留在厨房里，把碗筷洗好收拾停当回到客厅。两个孩子下楼玩去了，公公婆婆和张智坐在那儿看电视。
看完新闻联播，又看完天气预报，公公用遥控器把频道调到了银城台，银城新闻这时正在播放一条有关二〇〇六年高考艺术类考试的消息。
“现在开始提倡素质教育了。”公公盯着电视屏幕说。
“就这天天跳跳唱唱我看没啥意思。”婆婆说。
公公婆婆说话的时候，张智从沙发上起身进到卧室。朱墨就在卧室门口坐着，听见张智在屋里拉拉链开箱子的声音。不一会，张智手里抱着一包东西走出来。朱墨一看，是牛皮纸包着的那套国家地理儿童百科。
“这是我给娄峰买的。”
张智说着，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又从挨着阳台的窗台上拿过剪刀把包装打开，抽出两本来，分别递给自己的父母。
张婧也起身拿过一本来看。
朱墨看着这套书原来是买给娄峰的，心里就有一种怨气。她并不是怨张智给娄峰买了书，而是怨张智心里从来没有自己的女儿。所以，她就等着张智转过身来想用眼神质问他。张智心里清楚朱墨这会儿会是什么表情，所以眼睛就一直故意躲着朱墨，不和朱墨打照面。
朱墨只好气鼓鼓地坐在那儿盯着电视不说话。
“这种书就是对孩子进行素质教育的。素质教育说到底，是要尊重每个孩子的天性，让他们朝自己喜欢的方向发展，但现在的素质教育都是功利性的。”公公翻着手里的书说着。
张智接着父亲的话说：“可不呗。好多家长培养孩子学音乐学体育，就是想当个特长生，上个好大学。人家国外不一样，是把这些素质特长变成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我在北京看了一部国外的老电影，讲的是有四个好朋友在一起谈论自己的梦想，一个说要做消防员，一个说要做家庭主妇，一个说要上哈佛商学院，一个说要去非洲学跳非洲舞。这四个人谈起自己的梦想，都特别骄傲，没有谁觉得自己的梦想低人一等或高人一等。这要是在国内，肯定所有人都会觉得，要上哈佛商学院的那个孩子才最有志气。”张婧说道。
公公又说：“提倡素质教育，是因为发现了应试教育的弊端太多，现在不少地方已经开始提倡快乐教学法了。”
忽然，公公像想起了什么，说：“智子，你考虑考虑，娄峰马上就该考高中了，现在高校都在扩大自主招生权，这种招生方式应该就是对素质教育进行考察的一种主要手段，你看是不是让娄峰往自主招生这条路上走”
公公又说：“前一段有篇报道炒的很厉害，说是复旦附中的一个高三女生被哈佛提前录取，就是因为综合素质特别厉害。”
朱墨知道公公说的这篇报道，就插话说：“人家这个孩子从小博览群书，文学功底特别扎实，演讲、作文、艺术她都擅长。最关键的是，人家从小上的就是一所素质教育搞得非常好的学校，当过电视台少儿频道的记者，获得过市里的十佳少年称号，还参加过高中生辩论赛，经常获得市级、国家级的好多奖项。这种孩子能有几个。再说，多少孩子能有那样的学习条件。”
“咱家也能把娄峰送到大城市去上学，国外咱也能送。”婆婆赌气似的呛了朱墨一句。
张智这时忍不住把责怪的目光转向朱墨，朱墨则终于抓住机会用眼神狠狠地剜着他。
“我有一本书就是说素质教育的。”张婧也觉得自己父母对娄峰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去自己卧室里的书架上找出一本书出来说，“我给你们解释解释什么叫素质教育。”
说着，张婧把手里的书打开翻了几下，把下面这段文字念给大家听：人的素质包括很多方面，但是其核心是创新能力。有教育家将学生的能力分为三个领域：知识领域，包括知识和智慧；技巧领域，包括操作和技艺；情感领域，包括价值观、审美观、兴趣和习惯等。
公公婆婆听着张婧念这段话，都不吭声。
张婧接着念道：一般来说，凡是优秀的人物和创新型人才，在上述三个方面都是全面发展的。爱因斯坦是著名的现代物理学家，可是他在小提琴演奏方面的艺术成就，几乎与专业演奏家齐名。泰戈尔既是著名的诗人、画家，同时又是化学家。
“这就说明，当人的素养越高，思想就越开阔，成就也就可能越大。这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公公好像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台阶。
房门被娄峰重重地撞开了，小区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立刻涌进了屋里，两个孩子叽哩哇啦地喊着跑了进来。
“娄峰，看舅舅给你买的书。”婆婆喊着外孙说。
一诺一看，正是她拆开过的那套书，就楞在了那儿。
“过来，一诺，到妈妈这儿。”朱墨走过去把一诺拉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