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轰鸣的电锯声中猛抬头，手掌往油脂分泌过多的乱糟黑发刮磨，余贤半睁着周围泛黑的眼对手机呆滞一阵，复机械扭头向透光窗帘，似乎沉浸在电锯声里，过了好一阵，他才从木椅起身去拉窗帘。
透着纱窗细密网格往下望——不是电锯，是小区物业雇工在推除草机——余贤踱步回桌前看手机，随即骂一句“7点钟，搞什么鬼——”往后是不堪入耳的南珠脏话，和玻璃窗关死的吱呀。
给快没电的手机接上充电插头，余贤再划拉屏幕看日期，1月31日——今晚12点，也就是2月1日的0点，《朝如路人暮成友》正式上架。
同一时间上架的，还有获得更优推荐资源的《这群战姬有点烦》。
这本同人作者“赵公子”即便长期维持着每日2k字一更，在余贤招呼工作室用同类作品分流的情况下，月票、推荐票等数据依然保持优势，微微压着《朝如路人暮成友》。
不过目前二者都没上架，仅仅是凭着各自页面数据虚空PK，打口水战，只等今夜12点，真刀真枪打一场，看谁的书友更愿意买单订阅。
揉了揉就扒扶在桌上酸痛的腰肢，余贤难免有些紧张，不算工作室小说分流的下三滥，他优势在于题材的新颖与存稿富裕，尤其是存稿，屯得越多，加更悬赏持续越久，《朝如路人暮成友》越有可能把更新龟速的对手踹下月票榜单。
寒假以来他除开每天必要2更，都在尽可能多码字，为了争夺首日订阅数据和榜单，为了头部作品诱人的收益。上架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余贤也一天比一天亢奋，甚至昨晚睡到半夜爬起床码字到身体自然昏睡……
好吧，休息还是必要的，昨夜的亢奋成了现今的痛苦，他的脑子浑浑噩噩，一看电子屏幕，双瞳便刺痛。
余贤无奈下打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踱步出房间洗漱——真羡慕动漫、小说的主角，不是精力超人就是有系统自动恢复体力，全天24小时承担多人量工作，兼顾效率与质量，还能挤出时间撩妹子，机器人见了都得自愧耗电太多。
“哥，你昨晚熬夜写小说？”余九畹早早吃过饭，双腿蜷缩在木沙发上看电视，趁着插播广告打量下老哥明显的黑眼圈。
“哈~嗯，你别学我，脸长痘就麻烦了。”抑制不住哈欠，余贤仍然昏昏沉沉坐在餐桌前对稀饭、咸鱼、煎蛋和橄榄菜发愣。
“我房间还有祛痘贴。”妹妹伸出脚丫往沙发下勾拖鞋。
“你留着用，别太快买新的，省得挨妈唠叨。你也知道，妈一直嫌这浪费钱。”余贤摸了摸腮下，“我这长得不明显，很快消了。”
余九畹“哦”一声，眨着双眼望老哥疲惫样，总觉得该帮点忙，或者说些什么，受限于贫乏的社交，她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哥，你喝热水不？”得到肯定便迅速穿鞋去倒热开水，放餐桌，才心安理得地回去看电视。
喝口粥，余贤饶有兴致地看一眼电视，目光顿时呆滞——镜头给了俊朗的86军连长一个特写，导演或许想借男主角脸上两道可怜的灰与被子弹掀飞的军帽表达战斗的激烈，奈何连长那硬朗依旧的三七分发型太过抢眼，总让人怀疑是否在看发胶广告。
炮火烟灰中，连长直挺挺地从战壕立起，一句台词：“弟兄们，给我上！”，听得余贤盯着字幕确认半天，又看看连长身上崭新的86军服饰，余贤含在嘴里的咸鱼肉半天咽不下去。
冲锋号随着连长号令想起，镜头先切到东瀛人战壕中不停开火的机关枪，又切回直挺挺带头冲锋的连长，男主角每一个脚步伴随着周边炮火飞尘，弹火飞射；东瀛人似乎明白热武器杀敌太过低效，于是用中文大喊一声，也上刺刀冲出战壕。
果然冷兵器就是强劲，镜头来回切几下，连长身上便挂了彩，刹那间，战场各种嘈杂即刻隐遁，莫名其妙地放出一段女高音的咏叹调在画面外由低音到高音“啊啊啊啊”，又从高音到低音“噫噫噫噫”，演员花了约半分钟，终于衔接咏叹调的末尾躺在地上。
余贤本以为接下来该是连指导员或者排长接替指挥工作继续战斗，然而导演不愧是导演，镜头一换就是战壕里抢救伤员的医护，女护士一转身，余贤眼睛就直了——唇红齿白，凸显身材的修身白衬衫与紧身裙，好家伙，这是护士？
性感护士就这样蹬着她的高跟白皮鞋出了战壕，又是周围炮火硝烟，又是慢镜头特写，又是莫名其妙的画外音女高音“啊啊啊啊”……终于到了男主旁边，护士就抱着男主在那“明城你怎样”“伤哪了”“别死啊”“我们约好了的”……
余贤咽下饭菜，电视里的护士还在磕唠，连长还在吐血，护士磕唠，连长吐血……感情护士在战场上救人的方法不是包扎上药，而是本山大叔那般“话疗”——不打针不吃药，就在那唠，用谈话的方式治疗。
余贤沉默半响，看向妹妹，余九畹居然还看得入迷，眉头快拧在一起，生怕男主光荣牺牲。
“他俩情感挺深的，之前经历过什么？”余贤问。
余九畹以为老哥感兴趣，一下便打开话闸：江明城是魔都江家的二少爷，见苏晚晚买花攒学费，就资助她去医学院，两人慢慢地好起来，但江明诚是军校生，他们见面机会本就不多。
不久后战争爆发，江明诚的部队被打散，被86军一个独立团收留，逐渐晋升为营长，听闻苏晚晚所在的县城被日军围困，不顾团部命令就去救援，结果被嫉妒仇恨江明诚身份的，工人身份的指导员打报告降职……
余贤已经不知道该吐槽违抗军令不枪毙，还是反派工人和正义资本家了。
“少看这种剧，多打游戏。”两权相害取其轻，余贤无奈道，打游戏至少还能当主播和打职业，这种烂剧看多了铁定历史不及格。
“不冲突呀，我看完这集就出去找焰灵她们。”余九畹并未意识到老哥的真实用意，眨了眨纯真的眼睛。
正门响起钥匙搅动之音，陈芸一手拿着手机“嗯嗯”几声，进门高跟鞋也不脱，挂掉电话，在沙发上的女儿和餐桌前的儿子上扫两眼，道“九畹，帮忙倒杯水。”
电视剧正推进到高潮阶段，余九畹恋恋不舍瞄几眼，起身去倒水。陈芸的高跟鞋瞧着瓷砖“哒哒”进房，又“哒哒”出来，手上多了两打资料袋。
“妈，我待会去焰灵家，下午4点回来，中午在焰灵家吃啰。”余九畹双手递水的途中顺便告知母亲。
陈芸一口饮尽，放下杯子瞪着女儿：“又出去？假期老天天往外跑，不写作业？”
余九畹委屈巴巴，小声嘀咕：“我每天都写一些啊。”
“每天？我单见你不是出去，就是玩手机，再有就看电视。”
“妈，九畹经常出去和同学一起写的，现在初中生，都喜欢到奶茶店边喝边写。”余贤放下筷子，打圆场道。
“奶茶店那种环境，能专心写作业？”陈芸的思维依旧是七、八十年代的艰苦奋斗，极不理解当代学生的“散漫”，瞧女儿紧抿着嘴，眼神半怯半恼，改口道，
“晚上拿你作业出来，我检查下，放假十多天了，要是只写一丁点糊弄人，春节前你就好好待在家写作业。”
母亲很快接听客户电话走了，余九畹盯着门许久，一言不发，回过身，电视已经在播放剧目的片尾曲。
“九畹，你待会去焰灵那是吧，等我洗个碗，我出去顺便搭你。”妹妹很少袒露怨言，又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抱怨着，余贤不能视而不见……家人间诚然会有一定的距离与秘密，但他不希望太多。
上学时日，余贤周一周五困在南珠二中，妹妹和母亲除了一日三餐，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寒假时日，似乎没多大区别，余贤锁在房里码字，母亲仍旧上班，妹妹出去和同学玩……三人还是只在三餐间会面。
余九畹点头，同意了余贤的提议，关掉电视，小声道：“我去拿包先。”
唉……余贤忍不住再打一个哈欠，揉揉黑眼圈，复叹一口气，收拾碗筷去厨房。
都不知道九畹什么时候喜欢看抗东瀛神剧了……希望还能有点共同语言，别待会找不到切入口尬聊。
回头还得找时间劝一下妈。
唉……
小说得另外挤时间写了，嗯，送九畹去同学家后还是有那么点空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