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常被围困已经小半个月了。</p>
他曾想派兵突围去找金兀术的援军，可城门刚开个半拉子，炮火就铺天盖地的轰过来，连只苍蝇都别想活着飞出去。</p>
后来实在没辙，他又趁着半夜三更夜黑风高，派了许多斥候从城头上放绳索偷偷爬出城，还有从龙首渠、清明渠、永安渠等凫水出去的，可派了这么多批次，居然没有一个回来的，不知道是开小差溜了，还是半路被截了。</p>
总之，韩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又聋又瞎的人，两眼一抹黑，外头啥情况完全不知道。</p>
唉，焦虑，实在焦虑，也不知道老大啥时候能来。</p>
“大，大将军。”</p>
“何事！”极度烦躁的韩常嗓子眼里都能喷出火来。</p>
“城，城外来人了。”看到韩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报信的亲卫就头皮发炸，生怕一不留心就被吃了。</p>
“城外？”韩常愣了一下，忽然跳了起来，“什么人！”</p>
“说，说是周大将军的属下。”</p>
“周定坤？！”</p>
“嗯，嗯。”</p>
“走，去看看。”</p>
韩常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春明门，站在高高的城楼往下一看，只见城门底下站着两个签军模样的人。</p>
“你们是何人？”</p>
签军闻声抬头一看，独眼龙来了，急忙回道：“韩大将军，我俩是周大将军麾下亲卫，今天特来给大将军送信。”</p>
“你们替谁送信？”</p>
“替，替叶相公送信。”两人支吾道：“叶相公有封信让小的交给大将军。”</p>
“叶治？！”韩常眼睛一瞪，骂道：“娘的，你们居然敢给反贼当说客。”</p>
七窍生烟的韩常一把从身边夺过弓箭，想要发飙，把这两个叛徒当场射死。</p>
“大将军且慢！”跟在一旁的霍斌急忙把搭弓要射的韩常给拦了下来。</p>
韩常面色不善地盯着霍斌喝问道：“霍斌，你是几个意思？”</p>
“大将军暂且息怒。”霍斌劝道：“先听他们有何话说再做定夺也不迟啊，现在外头的情况咱们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看这个样子，唉……。”</p>
霍斌没有把话说尽，韩常也知道啥意思。</p>
现在城内人心惶惶，很多人都猜测金兀术大军是不是被杀败了，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可能性极大。</p>
霍斌这么一说，韩常的脑子也冷静了下来，他冷哼了一声，命令道：“把书信吊上来。”</p>
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有兵士从城楼上吊下一个竹篮，将书信吊了上去。</p>
看着竹篮里静静躺着的信，韩常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取，好像这封信是个烫手的山芋。</p>
霍斌见韩常犹豫，便主动上前将信取了呈给韩常。</p>
韩常接过信，感觉重若千钧，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信封，里面就一张纸，看着字数也不多。</p>
韩常展信用那只独眼细细看了起来，几行字言简意赅，一只眼也完全看得过来。</p>
不过书信似乎有一股慑人的魔力，韩常久久没有回神，一脸冰冷，也看不出什么好歹。</p>
霍斌心焦难耐，忍不住问道：“大将军，如何？”</p>
韩常没有答话，只是将信折好，纳入怀中，一句话也没扔下，屁股都没拍就管自己走了。</p>
见韩常面色冷峻，霍斌等人都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能默默地跟着韩常回到了衙署。</p>
回到衙署，在大堂上坐定，韩常还是一脸冷峻，好像是吃了哑药，一声不吭。</p>
霍斌等人就乖乖地在堂下站着，所有人都紧紧地闭着嘴巴，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去触这个霉头。</p>
大堂上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猜测同一件事，所有人也清楚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可所有人却都在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如同禁忌一般的事情。</p>
“呼……”</p>
良久，韩常这尊千年的木偶终于吐出了一口长气，有些艰难地张开了嘴，“大王兵败，已退兵回汴。”</p>
尽管所有人都猜测到了这样的结果，可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震骇！</p>
其实最惊骇的还是韩常，这样就败了？！</p>
那京兆府怎么办？</p>
“大将军，会不会是叶治的鬼把戏？想借此瓦解我们的斗志。”左军统制吕况皱着眉头，说出了心里的猜测，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p>
韩常也无法接受，不过信里说的恐怕是事实。</p>
那夜，城外军马源源不断地经过北门外官道北上，而后在北门城楼能隐隐望见数十里外隐隐有火光爆起，当时韩常便猜测是不是金兀术的援军在北边干起来了。</p>
当夜他也试图派兵出城，看能不能把水搅浑，可长安各个城门外都有敌军虎视眈眈，特别是有那些面目狰狞的火炮盯着，根本没机会搞小动作。</p>
那夜热闹过后，世界仿佛陷入了沉寂，韩常日思夜盼的金兀术音信全无。</p>
这种诡异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金兀术已经被杀败，援军永远都来不了长安城。</p>
霍斌滋溜眼睛一转，壮着胆子问道：“大将军，信中还说了什么？”</p>
“哼哼，还能说什么，是要我们献城投降。”韩常冷笑着恨恨地骂道：“我呸，毛都没长齐的东西，想让老子投降，痴心妄想！”</p>
其实韩常并不是没有想过投降这种可能性，可他一家老小都在东京，在金兀术手心里攥着，除非他想来个团灭，活出个孤家寡人的潇洒人生，否则投降这个念头放心里想想就好。</p>
韩常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有一丝他不愿闻到的味道，独眼中露出了凶光，将底下人扫了一圈，警告道：“我们只有死守长安这一条路，你们可别有其他的想法。”</p>
谁还咂摸不出韩常话里的味道，堂下的诸将领纷纷垂首表态，“惟大将军命是从，誓与长安共存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