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卷闸门几下，自然有人从里面开门。
宋绯扫去一眼，见是个陌生面孔，看起来也不像市光员工那样井井有条，便自动挪开视线，不过耳朵倒还机警地竖起，不多时便听到了“纪深”的字样。
哦，纪深倒是几天没见了。
宋绯正钝钝想着，就听耳边钟时暮道：“绯绯，过来。”
她看去，对方站在黝黑的楼梯口，正冲她点头招手，而在身后，楼梯在昏暗的光影里笔直而下。
地下室？
宋绯心里莫名起了些火气：“你把雨澜关在这里？”
钟时暮：“她自愿过来。”
这个地方，自愿？
宋绯只觉得这句解释是把自己当傻子耍，对钟时暮的观感越发不耐，便紧绷了脸，几步跨过钟时暮身边，目光越过暗色无边的甬道，沉到无法触及的谷底。她静静盯了一会，倏然迈开步子，哐当哐当地往下面冲。
钟时暮猝不及防，想伸手拉她胳膊，却只碰到一晃而过的袖口。
于是，他也只好风一样地跟下去。
地下室比地面装修要好，除了没有窗户，其他布置都非常现代化。
任雨澜与邹利文一站一坐，两人表情都有些糟糕，连门哐当一下被拉开都没立即注意。最后，还是任雨澜先转去看，一见是宋绯，板直的脸顿时变作惊讶：“绯绯？”
邹利文也看过去，目光从宋绯扫到身后的钟时暮，又迅速收回。
宋绯急匆匆过去：“你没事吧？”
她拉着任雨澜上下打量，显然是担心任雨澜被给予了什么不公对待。任雨澜倒是茫然了一会，赶紧拍着她胳膊安慰：“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心里没数。”
“没事就好，现在跟我走。”宋绯说完，就要拉人返回。
可任雨澜却没动。
“还有事？”宋绯问。
任雨澜下意识地看了眼邹利文，宋绯捕捉到，直接对邹利文说：“邹特助，我带她走，你没意见吧？”
邹利文被问得一愣：“没有。”
“那就好。”宋绯点头，转向任雨澜，语气很直截了当，“任雨澜，我现在的状态你也不是不知道，两个选择，第一和我回去，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第二你呆在这里，但我觉得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好处？你在说什么？”任雨澜呆在原地。
宋绯单刀直入，却得不到回应，又开始渐渐焦躁起来：“你选择哪一种？”
她飞快问完，不知是周围环境带来的不适感，还是本身就因眼前事宜烦扰，竟渐渐感觉到了身子开始有些沉坠。
然后，便肉眼可见地晃了晃。
“绯绯，你——”任雨澜刚出声，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时暮却一个箭步上来，伸手自然揽过宋绯的腰。
“任小姐，看在你有诚意的份上，我才会同意你来见他，可现在……”钟时暮扫了眼依旧咬紧牙关的邹利文，冷声道，“依我看，似乎没有任何进展。”
进展？
宋绯听出一丝不对味，要知道从她去市光兴师问罪起，钟时暮摆出的就是一副“我抓了任雨澜”的架势，但刚才听下来，怎么感觉好像是他需要任雨澜做一件事，而任雨澜同意了？
“你究竟什么情况？”
宋绯盯着任雨澜，而任雨澜在她近乎逼视的目光下，突然张口结舌，看了眼坐着没动的邹利文，又看了眼面色沉冷的钟时暮，两厢取舍下，只好把脚一跺，皱着眉往宋绯跟前走。
“行了，我和你回去。”
宋绯心里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还被钟时暮紧紧搂在怀中。她不适地动了动身子，手刚要去拨他胳膊，对方便像是有眼力见似的果断松开。
热源倏然离开的那一刹那，说不清是谁心里空落，但就算这是心里真实的想法，也不可能说出口。
宋绯径直冲任雨澜伸出手。
任雨澜低头轻轻握住，眼睛虽然不再往邹利文那边瞟，但脸却不自觉地微微偏过。
宋绯看在眼里，没说话，心里却堵得慌。
她们两人，难道真会在同样的坑里栽倒两次吗？
思绪纷杂烦扰，仿佛给呼吸也压上了千钧重力，风扇般的沉沉喘息之间，突然听见掀翻所有负担的淡淡一声：“我送你们回去。”
不要。
宋绯想拒绝，可任雨澜却代她开口：“多谢。”
回去的车里，三人一路无言。
等到地方，钟时暮下去开门，宋绯出来，避开他的视线，就要往楼里走。
“绯绯。”钟时暮叫住她。
宋绯给面子的停下，转过身：“我会劝她不再参与邹利文的事。”
可钟时暮一点也不在乎任雨澜，只是瞧着她，千言万语尽数化为一句低声的话：“你……能不能回来？”
“不能。”宋绯摇头。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钟时暮目光下移，在她腹部定了良久，直到被对方有意无意地遮掩住，才叹了口气：“要是时间再久了点，也不回来吗？”
她默了默：“我暂时考虑不到那么远。”
他脸色仿佛凝住，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任雨澜过来相扶，宋绯转身时便靠上任雨澜的胳膊。她努力忽视身后灼灼视线，直到彻底用门隔绝了外界，心中那根已经拉伸到极限的弦才慢慢松开。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任雨澜问。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所有不对劲的疑点一股脑地在宋绯脑子里打转。
宋绯当然不会选择质问，可等进了屋里，在任雨澜准备去厨房给她烧热水的时候，出声叫住对方。
“雨澜，我们聊聊。”
语气波澜不惊，却静得叫人心跳。
如宋绯所料，钟时暮确实在邹利文的问题上打了信息差。
任雨澜去市光的时候虽然焦心，但还真不至于在公众场合大吵大闹，一则她也算小有名气的模特，二则是为了邹利文的处境着想。
钟时暮看在任雨澜照顾宋绯的份上，也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便顺水推舟地把她送去了邹利文那里。
至于之后……
“我猜，他可能是想见你？”任雨澜说。
宋绯坐在沙发上，闻言动了动，靠着身后抱枕缓解腰的酸疼。
“你脸色不太好……真的不是不舒服？”任雨澜察言观色，问。
她皱了下眉。舒与不舒服倒不是重点，毕竟今天过于奔波，或多或少都会对身体造成影响，只是这样敏感的样子，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宋绯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变化，大多与肚子里的胚胎有关。
“胚胎？”任雨澜的脸色有些奇怪。
宋绯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是的，她还不愿意将它看成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但很奇怪的是，她又依然能感受到与它的骨血相依。
否则，她早就狠下心舍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