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凡民的城市，红尘百味熏熏而来，诸般杂物的气息混着人心繁杂，堪称污浊不清。
李柃不大在意这些，真正引起他重视的，是空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腐朽臭气。
如同老鼠死在潮湿角落，带着霉尘的异味从四面八方升起，又隐约带着几分水产的腥气。
隐隐的，和此前看到过的水魔有些相似。
常人所难察见的虚空中，一团猩红色的迷雾泛滥着，正在随着地脉流转慢慢渗入天地，以至于，整个城池都像是被烟雾笼罩，愈发的乌烟瘴气起来。
这座城市还算是好的，大部分地方只有淡淡的臭味，但在某些下风地，元气淤积之所，各种煞气慢慢积郁，已经形成了能够使得一些尸体或者残魂发生变异的可怕瘴疠。
它们堆积于各种卫生死角，存在于一些阴暗角落的老鼠，猫犬，鸡鸭尸体上。
这些同样是动物，同样已经死亡，承载着冥界的意志。
慕青丝也发现了那些东西，道：“糟了，那些凡民虽然不乏精干之辈，但却没有全体动员的意识，也不可能轻易做到全无死角的排查！”
李柃道：“魔道狡猾，根本防不胜防啊！”
他只能随手祭出一方象藏香，以其和控水法诀配合施展灵雨之术，将方圆数里笼罩净化。
李柃夫妇很快又出现在另外一处地方，似乎是临时安置难民的所在。
因着凶残邪修四处屠杀，周边村落，乡镇已经十室九空。
许多人不敢归家，唯有拖家带口往大城市钻。
结果，到处都出现了饥荒，许多人挨着饿，有气无力的或坐或躺，缩在街头巷尾等死。
李柃和慕青丝行过大街，看到他们都已经饿得只剩皮包骨了，但是肚子却鼓鼓的，仿佛享用过大餐般。
慕青丝向李柃投去了疑惑的颜色，李柃微微摇头，没有多作解释。
障眼法下，无人得见这两名修士经过，饥民们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木偶，又像是一个个的骷髅架子。
其人未死，李柃却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正在腐朽的气味，间或有干焦的烧骨味从中传出。
那似乎是从城外飘来，又像是在这些人身上传出。
活活饿死，倒毙于路边，然后被拖出城外焚烧殆尽，免得污了内城，大概就是这些人唯一的下场。
“以小见大，这些地方的民生经济遭到极大破坏，几千万上亿人口都危在旦夕啊！”
李柃结合自己所知的一切，进行着估算。
“冥宗的打击目标不是随意选择的，首重的就是那些人口集中之地，能够在第一波造成足够的杀伤和恐慌。
然后，是鱼粮产区，交通要道，致使各方混乱不堪。
当动乱蔓延之后，受灾受难的凡民就会自发的往周边没有受到攻击的大城市聚集，却不料，那根本就是精心准备的陷阱，他们在事前就已经制定了完备的计划，留着那些大城不攻击，就是为了在最后时刻进行收割！”
慕青丝道：“眼下大海啸已经被阻止，商会那些人也应该足以对付魔道了，不会再有最后的收割，但若不解决民生问题，始终还是会有更大的死伤发生。”
李柃目光坚定，道：“烟波国不应变作冥土，倘若这就是魔道的计划，那我就从西海，甚至从北海调集船只，粮食，以超凡之力持续进行供养！
过去我在玄辛国为驸马，没有那么大的权柄和力量，但如今却可以做到，无非就是花上一些修仙界的灵石和资粮而已！
如若征募一些修士和宝船，运输粮食，命令世俗官府进行接济的话，应当是可以做到的。
当中监察不力，必然会产生大量的贪腐人祸，但自己也不需要什么明察秋毫，一切以活人指标裁断，凡有纠纷，闻香断之。
为防民情不通，还可将过往在长海伯力国一带施布的太乙香之法照搬过来，当场造就一些地方神祇以作策应。”
李柃越说，越是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的道途，原本就是要清洁四方，涤荡人间。
香红尘万丈，能使我念头通达，这亦是一种修行。
我现在终于明白，过往看不得魔道污染人间，造就惨剧的正义之心是从何而来，原来是心中之道天然与之对立！
香道见不得污浊，光明见不得黑暗，秩序见不得混乱……
这些都是道途本身的秉性在作怪。
也可以说，是人心，理念的对抗，亦是一种追寻本源之举。”
都说心悦为香，这苦难，绝望，哀愁的世界，遍处都是充满污秽和恶臭，不会再有香道的容身之处。
这是李柃本能就反感的。
……
李柃下定决心，救济烟波国的数日之后，远方某地，渺茫大海上，一艘巨大的宝船乘风破浪，向外行驶着。
这是龙老仙的座驾，老巢龙宫所在之地。
天庭的钦天宝镜并非万能，还兼顾着照看四方，搜索大魔的任务，也不会有什么天神闲得无聊把目光投到这边来，正好看见其踪影。
李柃同样没有第一时间追查其下落，而是交给了商会之人。
所以，他们暂未被发现。
“得亏老祖有先见之明，让我们不要靠近马头岛，方才幸免于难！
若不然，连我们也完蛋了……”
留驻此间的人已经知晓了正道高手来袭，诸多首领覆灭之事，正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开船逃离此间。
而在此时，船舱内部，某个老仙平常秘不示人，从未打开过的房间内，他的亲属们却是正在供祭参拜，对着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阴沉木牌位叩头行礼。
忽然，一道身影如同烟雾，悄然从中升了起来。
那赫然正是龙老仙，身上散发着纯正的阴煞之气，已然转生成为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