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翎”
季珩低吼一声坐起来,漆黑的视线告诉他,刚刚他只是做了一个梦。
身体被冷汗打湿,心脏快得好像要从胸腔跳出来,他的呼吸很急促,抬手打开床头灯,柔和的灯光立刻铺满整个屋子,带来一丝真实感。
季珩揉着眉心坐在床上,有些脱力。
他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做的第多少次噩梦了,梦里的场景基本没什么变化,就是三年前那场直播的场景。
他反复看着苏翎被人逼着走进那个坑里,然后被一点点掩埋,他看见她的鼻腔和眼眶流出血来,却无能为力。
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呼吸终于平复了些,他起身去了浴室。
打开浴霸,热水倾洒而下,季珩仰头,任由热水冲刷全身,他想着苏翎,身体又有了反应,可他麻木的没有去管,只安静的洗了澡。
洗完出来,才凌晨三点,他已经睡不着了,便穿了睡袍直接去书房,打开电脑给一个叫马四的人发了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复,季珩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十秒才被接通,然后是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季董,请问有什么事吗”
大半夜被人吵醒,换谁恐怕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季珩丝毫没有扰人清梦的自觉,自己点开一份文件便开始看着分析“上个季度的销售百分点怎么下降了百分之二”
“”
作为季珩公司的王牌营销总监的马四先生心里再一次刷新了对季珩抽风的底线认知。
“等一下,我先开个电脑。”
马四说着,窸窸窣窣的起床,等看到电脑下方显示的时间以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季董,你现在在国内吗你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过吗这个时间,人体需要通过睡眠休息进行排毒,这样才能”
“今天上班,我要在邮箱看到上个季度销售走势的分析报告”
“”
马总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毫不客气的把季珩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而季珩在骚扰了销售总监之后,又先后骚扰了财务部、人事部、策划部和产品研发部的负责人。
然而把负责人都骚扰了一遍后,时间才跳到四点钟。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屋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他感觉要被这安静的空间逼得发狂,思念如洪水泛滥成灾。
他想苏翎,和过去三年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只要一想到她,心脏就痛得好像被人生生剜掉一块。
只要一想到她,就无法安眠。
那天直播的画面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像最残酷严苛的施刑者,每天都要将他抽筋扒皮。
脑子清醒得厉害,他摩挲着手机,犹豫许久,终于拨通季尧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然后季尧虚弱的声音传来“喂。”
他病得越发厉害了,上个月被季珩强制送到国外去接受治疗。
两边有时差,这个点那边正好是白天,不会打扰到他休息。
听到他的声音,季珩的心稍微安定了些,沉默着没有说话。
“季珩”季尧试着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自顾自的开口“你那边现在是凌晨吧,又睡不着”
“我又梦见她了。”
季珩开口,从抽屉里拿了一支烟走到窗边,打开一点窗子,冷风立刻灌了进来,他有种自虐般的畅快。
“安眠药都吃完了吗”
季尧问,他知道季珩现在有这个毛病,一旦梦见苏翎再醒过来就睡不着了。
季珩把烟叼在嘴里,咬着烟蒂尝了尝那味道,冷声回答“没吃,吃了也不顶用。”
他已经对那些药有了免疫力,就算加重剂量也不会有任何睡意。
季尧轻轻咳嗽了两声,似乎有医生叫他吃药,他用英语跟对方交谈了几句,才又跟季珩说话“雨薇明天又该去复检了,你如果没事送她去检查一下。”
他知道季珩不能这样闲着瞎想,故意给安排点事想转移注意力,没想到季珩直接回绝“我没空。”
说完也不挂电话,理直气壮得很,季尧不只是气的还是被逗的,笑了两声咳得越发厉害。
医生又催促他挂电话,季尧咳得没有空隙跟季珩说话,手机被医生拿走,季珩低声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医生说了句稍等,走出病房才低声和季珩说话“季先生,我们很抱歉,你哥哥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了,我们依然会尽最大的努力治疗他,但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还有多少时间”
季珩问,冷静得可怕。
毕竟这三年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季尧的病危通知了。
“一个月。”
医生给出期限,季珩抿唇挂断电话。
又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忍住,点燃了手里那支烟。
用力吸了一口,呛人的烟侵入肺腑,他也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弯了腰,缓缓蹲在地上,整栋别墅都回荡着他的咳嗽声,孤独寂寞又荒凉。
咳得久了,眼角被逼出泪来,他看着自己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迫切的想要抱着什么来填补自己空洞的心。
可这里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枯坐在地上,直到浑身凉透,手脚麻木,晨曦才姗姗来迟,透过窗户洒进屋里。
季珩坐在地上,眼睛布满血丝,红彤彤的一片。
像熬红了眼的鹰。
他坐在地上没动,又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站起来,动作迟缓有点像迟暮的老人。
他脱了浴袍,从衣柜里挑了一层不变的西装换上,在他的衣服旁边,挂满了各个季节的女士衣服,都是苏翎的码,并且全是当季新款。
好像她一直都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目光在那些女士衣服上停留了片刻,季珩拿出衣服换上,踩着晨曦出了门。
他在电话里拒绝了季尧的要求,车子却很诚实的开到季尧现在住的地方,车子刚停下,就看见季雨薇从里面走出来,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
看见他的车,季雨薇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低头系好安全带,自觉的捧着一杯豆浆喝着。
她的嗓子伤得厉害,即便做了修复手术,也还是不能完整的开口说话,经过两年的配合治疗,不过能发出简单的单音,她的手语倒是越来越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