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尽欢久久盯住显示屏。
秦纵遥见状，蹙眉凑近一看，自主把点滴速度稍微调快，淡淡开嗓：
“告诉她，我快死了。”
杜晚妆之所以会发这么条信息，多半是秦慕清授意。
虽然爸爸认为车祸主谋可能性最大的是曾家望，秦慕清似乎也不能完全排除怀疑吧。
只是，快死了……有这么咒自己的嘛？
何尽欢忍不住白他一眼，道：
“要不是你现在正在身旁，而且精神不赖，这四个字，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小小的埋怨让秦纵遥霎时心软如棉，勉强抬手，指腹温柔摩挲过她的嫩白如茶的面颊，柔声款款：
“傻丫头，这不是对她的说辞么？我好好的在你面前。你知道，杜晚妆现在所做的一切，离不开秦慕清的影子。”
“好吧。”
也不知道秦慕清想做什么会做什么，动机不明前，当然最好保持对外宣布的一套。
到底不想直接打出“他快死了”这样的字眼，想了想，她回复道：
情况不好，还没出ICU，医生说随时有生命危险。
“赶紧睡觉吧，很晚了。”
瞄一眼时间，她欲下床，这套病房同样是VIP间，里面设有一张单人陪床。
谁知，秦纵遥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两颗黑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烁出几丝孩子般的调皮和无赖，低沉央求着：
“你陪我睡。”
“床太窄，怕碰到你伤口。我叫他们把陪床挪过来，好不好？”
“不好。我是病人啊，病人最大，对不对？”
呃……
何尽欢无语，有这么筹谋一套套、占便宜一次次、还学孩童撒娇耍赖的病人么？
“万一碰到伤口……”
她为难的看着病床，医生交代过，伤口万一撕裂的话，恢复更难，必须小心照顾。
本以为怎么也不肯松手的男人会说“没关系”，“我忍忍就好”之类的话，结果人手一松，径直往点滴那侧挪了挪，傲娇作答：
“所以，睡觉老实一点噢，不然就有谋杀亲夫的嫌疑呐。”
“……”
——*——*——
农历新年如期而至。
秦氏集团于农历二十九召开盛大新闻发布会，一是重点宣布“秦氏清心茶”将投入市场，二则重申秦纵遥病危，誓要揪出真凶。
得力于徐唐和莫一一的通力合作，病情消息没有丝毫走漏，包括秦老爷子和于大维也被瞒在鼓里。农历三十的上午，他们两来到雅恩探视，没办法像回避其它人那样回避父亲，秦纵遥不得不躺进ICU装了回毫无知觉的模样。不知道是佳节思亲导致孤单还是其它原因，秦纵遥听到父亲吩咐其它人出去，他穿着防感染服独自在窗前站立许久，临走前，还摸了摸他的额头。
宽阔温暖的手掌碰到身体的一刻，全身忍不住的颤栗，他已经记不清，两人之间到底有多少年未曾有过肢体碰触。
若非自控能力强大，只怕就要露馅儿。
还以为没有旁的人在，他会说点什么，譬如，关于和何文那天令他百般震惊的对话。
可是，什么都没说，眼睛紧闭的秦纵遥只能感觉到他站在那里，无从判断深思同样深沉的父亲在想什么。
临走前，秦道远亦单独见了何尽欢。
瞧见病房内摆满绿植和鲜花，靠在沙发里的他虎目遍扫而过，有意无意问道：
“纵遥还没出来，怎么摆这么多东西？等他出来，不是要谢了么？”
何尽欢心一收。
老爷子察觉到了吗？
还是，纵遥刚才不小心动了？
为迎新年，她特地穿了件正红色A字款呢绒长衣，鲜亮夺目的颜色衬得肌肤雪白，精神熠熠，容颜如新月般清新喜人。
秦道远端详着面带为难、两颗晶亮眼睛怯怯瞅过来的女孩，坚硬得宛似铜墙铁壁的心不知不觉溃开个小小的口子——
她和儿子的缘分，也许一早便是注定好的吧。
否则，毫不相干的秦何两家，如何会那么联系起来？
“呃……”依稀可见当年风采的端正五官也和父亲一样染上了几分老态，何尽欢对老爷子总有点怵，片刻，小心道：
“我就是想着，等纵遥出来，看到这些植物，心情会好点儿。”
“你父亲，怎么样？”秦道远不置可否，又问。
提到父亲，何尽欢脸色不由一黯。
这几天，他几乎没有醒来，即使偶尔醒来，时间非常短暂。
Allen和院方给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检查，仍然没有能得出什么确定结论，最终推测的最大可能性是用于苏醒的新药含有激素，刺激他的神经之余，也让他长时间没有正常运作的器官和身体快速衰竭，停止用药的话，病人肯定又会长时间昏厥，最后慢慢无意识，但如果继续用药，衰竭的速度谁也无法预料。提前过来问候新年的梁泽详细解释了很多，只是，她仍然不能做出决定，究竟该不该继续。
“不太好。”她如实作答。
秦道远“噢”了
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少顷，起身走到她面前，两只总是咄咄逼人精光锐利的眼睛意外的平和如秋：
“照顾两个人，你辛苦了。等他们好起来，让纵遥带你回老宅吃饭。我记得，你不喜欢冰的东西。”
何尽欢瞪大眼睛望向两鬓斑白的他，恍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老爷子还会聊这么家常的话？
“你不想去？”
见她只是呆呆愣愣的望着自己，秦道远微笑，心中既苦涩又安慰——
苦涩的是人到晚年，至亲后辈全畏惧自己，不亲近，恍然回首，一念之起，竟延续出那么多是非纠葛。
安慰的是，尽管存在无法逾越的鸿沟，唯一的儿子还愿恪尽职守。
大概正如大维所言，这就是他尽孝的方式吧。
“去，去。”
她忙不更迭点头，一直目送老爷子和于大维的车驶离雅恩。
晚点聊起此事，何尽欢高兴的说老爷子可能看到儿子“病重”因而转了心性，秦纵遥含笑不语，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直觉告诉他，父亲莫名其妙的转变应该与何文的碰面相关。
不管事情如何变幻，年总是要过的。
也许怕他们冷清，徐唐，徐桦，于佩还有莫一一晚饭后全偷偷摸摸来了，早有准备的秦纵遥给他们各自封了一个大红包。零点钟声敲响，秦氏集团全体员工携全新产品“秦氏清心茶”恭贺新春的广告出现，除开何尽欢，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全都吃惊的看着靠在病床.上的秦纵遥，这个男人，简直是深藏不露的最佳代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