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跟她们商量，现在还有时间，先去机械厂对面的布店看看布料啥的，正好也顺着路。
那布料店挺大的，靠墙的三面是柜台外，店中间还有一个四面挂着布的小柜台，布是卷起来的，有靠在后墙木格里，有躺在木板上。
此时估计是临近中午，店里顾客不多，店面的会计正坐在柜台后打着算盘，营业员就靠在柜门旁打盹儿，看见人进来，抬了下眼皮，估计是陈音儿她们穿的土里土气不咋打眼，也不大热络，只喊了一嗓子：“你先到处自个儿看看，有啥需要再叫我。”
这个时代，能够在这种国营大店做事的营业员家里基本上都有点关系，性子都挺傲的，面对上门的顾客一般也是爱答不理，从来没有说什么热情服务的说法。
许氏当然不会晓得这些，她一个乡下妇人，往日里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芍药村，此时到了这种镇上大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手脚局促的都没处儿放，只轻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看，眼底写满了忐忑不安。
半响，她似乎看中了一匹布，表情滞了一下，陈音儿顺着她眼神瞟过去，也看到了那匹布料，确实是挺好看的，蓝色底桃花样式，洋气的很，之前李冬梅第一次来家里，穿的就是差不多款式的裙子，就连陈音儿也意识到了，这匹布料确实是顶好的，要是买回去，即便是王氏那般挑剔的性子，也肯定挑不出半点不是。
许氏似乎是动了心，她满脸犹豫，捏了捏自己衣角的内侧，陈音儿晓得，那里面有打算买化肥的三张大团结，但这要是花在布料上头，那化肥的事儿估计又要吹了。
终于，许氏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往前迈了一步，看了看那柜台上的营业员，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您好，同志，请问上头那匹花布料怎么卖的”
那营业员勉强抬了一下眼皮，懒洋洋道：“你穿的这般破烂，眼光还不赖，那个确实是好，就是贵了点儿，三尺得要十尺的布票。”她上下轻蔑打量许氏一眼，“我瞧着你这模样，可不像是有那么多布票的。”
照理说，现在那营业员就该把布料放出一卷来，让许氏好好看看，但是她的手压根儿都没抬一下，也根本没说要把那匹布料拿出来，也许在她看来，浑身上下穿得破破烂烂的许氏，是不可能买下那料子的，也省得自己白费力气。
许氏也意识到了什么，略带抱歉的笑一笑，搓了搓衣角：“这位同志，我想再问一下，这布料能用钱买吗”
那营业员听到这里，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白眼儿都翻到了天上去，嘴一张，“啪”的一声，瓜子皮都吐到许氏跟前了，尖着嗓子，故意大惊小怪的嚷嚷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知不知道现在国家的政策啊，没布票还上门来问干啥，我们这可是正规的国营店，你还口口声声说啥钱不钱的，这不是让我们犯错误嘛”
许氏脸都涨红了，连连摆手，“我没这意思，我就是随口问问”
“问啥问啊，乡巴佬，既然买不起就别进来，进来了还在这里东问西问的，这不是浪费别人时间吗你当这店是人人都能来的啊，也不看看你那打扮，身上补丁贴着补丁，像是买得起这高级衣料子的人吗真让人不痛快。”
许氏像是个挨训的小孩子一般，眼中满是手足无措，来回不断搓着自己的手，脸更是红的像是要滴血，她试图扭曲嘴角，挤出一抹笑，但那笑容太过勉强，瞧着不比哭好看多少。
这让那营业员更加烦躁起来，“你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出去瞧着你这种乡下人都烦土里土气，真不招人喜欢”
“是是是，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许氏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遇到这种情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手合掌拼命作揖，仓皇往后退。
等到好不容易出了布店大门，许氏捂着胸口，缓了半天，依旧是一脸心惊肉跳：“差点没喘过气，那姑娘年纪看着也不大，咋那么牙尖嘴利呢说话声也太厉害了，吵得我脑袋都疼了。”
她看了看四周，这才意识到什么，忙道：“娟子，你姐呢”
陈娟儿朝布店里一指，“在里面，还没出来呢。”
“啊”许氏这回真着了慌，刚想进店找孩子，只见到陈音儿正好走近柜台，瓮声瓮气说一声：“阿姨，你肩膀上有个大蜘蛛。”
“你别唬我啊”那营业员不以为意，“这里咋可能有啥蜘蛛”
“不信你自己看。”陈音儿语气很是笃定。
那营业员心里不禁下意识相信了几分，顿时吓了一大跳，她平日里啥都不怕，最怕的就是那种小虫子，立刻惨叫一声，惊慌失措的原地跺脚，同时用手去拉扯，想要把衣服脱下来。
“别那样弄，会爬进耳朵里的”陈音儿的语气也很是担忧，她伸出手，“你过来，我帮你拿下来。”
那营业员此时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事，忙不迭凑过来。
“我找看看，哪儿去了，哪儿去了”陈音儿踮起脚尖凑过去，在她肩头拉扯。
“快点帮我拿下来啊快点”那个营业员几乎算得上是在声嘶力竭的尖叫了。
“找到了。”陈音儿的眼中有一丝冷漠一闪而过。
众人还看不清她是怎么动作的，下一秒，清脆的“啪”的一声在布店响起。
陈音儿把对方使劲往后一推，自己掉头就跑。
“你”那营业员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没有防备，一个趔趄，竟然被打得整个人向后跌倒，瘫在地上，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店门口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此时也大惊失色，没人想到这个看着瘦弱的小丫头会突然出手打人，还是这般的狠。
陈音儿从里面窜出来，没有丝毫停顿，拉着许氏和陈娟儿掉头就跑。
身后的营业员被活活打掉了一颗牙，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此刻正目瞪口呆的，还没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