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儿说音儿说她妈不好了”陈方忠显然是刚才吓得有些狠了，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表情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音儿说啥了”许氏听得满脸疑惑。
陈音儿已经跟着陈方忠后头推门进来了，一下子就扑到许氏身上，泪眼朦胧道：“妈，我刚才跟爸说，你被骂的狠了，一时急不过，撞了墙了。”
许氏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陈音儿放声大哭，话里有话道：“妈，我知道这事儿不该告诉我奶，但你是不晓得，方才奶让爸用力甩我耳光，我一时没忍住，就直接说出来了。”
许氏并不蠢，陈音儿把话说成这样，她自然是反应过来，再好脾气的人此时都有些来了火气，她抹了抹自己闺女脸颊的泪，哑着嗓子道：“音儿，你奶欺负我就算了，还想让你爸打你”
“没打着，”陈音儿摇了摇头，“妈你别担心，我说我妈都要撞墙了，奶就啥都不敢说了，也没让我爸打我巴掌了。”
陈方忠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嘴里不停絮叨道：“媳妇儿，你咋能这样瞎闹呢，家里还有来做工的客人呢，你咋就不体谅点呢，妈不过就是稍微说几句，你又不是不晓得她的性子，也就嘴巴厉害了点，心里都是好的，你干啥跟一个老人这样置气呢，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啊。”
“爸，”陈音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大声打断陈方忠的话，“今天这事你都没搞清楚，咋就劈头盖脸怪在妈头上呢奶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为啥你都不问问清楚妈她一个人费心费力的做饭，你咋一点都不体谅她还帮着外人欺负她”
“音儿，”陈方忠皱起了眉，显然对她的开口很是不快，“大人家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你妈就是把你给宠坏了，一个女娃娃，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我咋这样闹呢”许氏猛地抬头，怒视着陈方忠，她太过气愤，以至于嗓子变得又尖又细，“我也知道家里有客人，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饭，热的连口水都喝不下，这还不叫巴巴为着你们着想结果你妈呢她有一丝一毫体谅到我的好吗她自个儿在炕上躺了一下午就不说了，起了就开始挑我的刺，这也不顺心，那也不愿意，连我闺女想要上桌吃口饭都不让，你看看你闺女瘦成啥样了她就不能吃口饱饭那饭桌上的鱼汤螺蛳哪样不是她和她姐上河里摸来的，凭啥其他人都可以上桌，就她不行”
陈方忠的语气顿时有些讪讪的，“媳妇儿，瞧你这话说的，这不是因为音儿是女娃嘛，这年头谁家有多余的粮食，供着一个女娃上桌啊，能叫不饿死就算好的了，你看看咱们村，好几户人家，生了女娃都是直接丢在荷塘里的，咱妈还算好的了”
许氏瞪大了眼，一张脸涨的通红，她应该是气急了，一时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半响，只厉声道：“既然家里没多余的粮食，那为啥她闺女就能上桌吃饭为啥你老大家的闺女就能上桌吃饭她们的命就比音儿贵重些吗偏生她们生的就金贵，我生的娃娃就是草垛子吗”
陈方忠没想到许氏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要知道，在十里八乡，许氏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软，遇到事儿一概都是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来从来不跟人红脸争执，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是没有的事，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磕磕巴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你这人咋突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那好歹是我妈，她生我养我大半辈子，你现在让着点她咋了咋还要跟她计较啊”
“我咋不讲理了”许氏一扬脖子，一反平时的冷静，抱着陈音儿，声音里带着无可抑制的哭腔，“我计较你妈刚才说的话不就是那意思凭啥这些事儿她都做的，我说不得”
陈方忠说不过她，彻底黑了脸，直接拄着拐，摔了门出去：“你看看你现在，哭天喊地的跟个泼妇差不多，还挑起我妈的刺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许氏一下子瘫软在炕上，强烈的不安在她心头升起，她瞪大眼，直直的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结婚十多年了，陈方忠从来没给自己红过脸，往常两个人吵架，陈方忠知道自己母亲难缠，都是他那边哄着劝着，自己气头过了也就算了，从来没出现过像今天一样的情况，他甩手就走，甚至于这日子都没法过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半响，那人终于消失在院子外，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流下来。
“妈，”陈音儿趴在她怀里，低声抽泣，“您别太难过了，对不起，我说那些话，也是没了法子。奶这回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爸打我一顿，来给她赔礼道歉，我爸当时真的准备下巴掌了，要不是我说那样的话，可就真的称了我奶的心，如了她的意了。”
“估计你奶这回真是吓着了。”吴氏在旁边忧心仲仲道。
毕竟，对于一个婆婆来说，平日里有理没理地欺负欺负儿媳妇是一回事，真把儿媳妇逼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估计传出去，这整个村子的人都要指着王氏的脊梁骨骂了。
陈音儿想起方才王氏听到许氏撞墙寻死时的表情，心里这才隐隐出了一口气，“我看奶往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妈，经过这一次，总得忌惮些点儿吧”
“不关音儿的事，是妈她嫌弃我”许氏抹一把泪，哭着道，“我这肚子不争气，我也想生儿子”
“老四媳妇，快别哭了。”吴氏就劝许氏，“这有孩子没孩子的都是命，你看，我不是也没儿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