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也上得台来。
说来也奇怪,不消苏半夏说话,萧明璟看见她便朝她伸手,乖巧地如同一只慵懒呆萌的幼犬,苏半夏将那只过分孱弱瓷白的手臂接过来,放在垫枕上,她细细地探了脉,待抬头时,却发现萧明璟的灼灼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眼下四目相对,竟吓得她神魂散落。她甚至开始怀疑,萧明璟早已经认出她来。
萧明璟的目光依旧澄澈,像是无知幼童的双眼,观察这世界时未免少了几分世俗,多了几分天真。而正是那种天真,让苏半夏不忍排斥。
宣武帝关切问道:“不知二位神医有何见解”
帝王的热切也过于明显,大臣们的心为之一揪,他二人万众瞩目,避无可避。
苏半夏还没想好言辞应对,却是云涧先迈出两步上前道:“恕草民无能,不能解康王之疾,甘愿认输”宣武帝的眸光顿时黯淡,苏半夏望了一眼云涧,这般轻易认输,竟无半分辩解之词,实在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云涧。
可她又如何能想到,云涧认定她是云夏,早没有与她斗盛之心,一心一意想的不过是早些结束,找个无人之所,问一问她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不过出了一趟门,回到神医谷后早已物是人非。亲人零落,无处寻觅,以致他日夜思念,牵肠挂肚。
宣武帝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苏半夏身上,苏半夏心中无奈,却是没有一针见效的法子,而且她现在严重怀疑,萧明璟不会是装傻的吧,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自然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既然无法从病理上解释萧明璟的痴症,那便也只能从命理上去叙说了。
“康王殿下天生有亏,非人力所能及,或许日后慧星开眼,自能化解恶疾。天生万物,造化因缘,前事若解,自会否极泰来”苏半夏对着宣武帝胡扯了一通,谁知道这手握生杀大权的小老头竟然听得目瞪口呆,激动地不能言语。
云槐心中不服,反驳道:“医者便是要争天命,逆生死,这位云医仙的话实在不敢苟同。想必是无能,诊不出缘由,所以故意胡诌些话来蒙骗陛下的吧如此欺君之罪,当株连九族”
苏半夏心头冷笑,我就是胡诌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一场比试而已,宣武帝不能真要了她的命。
而且刚好相反,宣武帝非但没有觉得这是欺君,还大为赞赏,连连夸苏半夏慧眼识珠,赏赐了一堆的宝贝。云槐闹了个没脸,本是欢欢喜喜的一场接风宴,变得尴尬被动起来。
宴会将要结束之时,云槐提出自己还有第三件宝贝,要与宣武帝私下品鉴。宣武帝对神医谷尚有推崇之心,便点头应允了。而苏半夏,宣武帝也极力邀请她加入太医院,为皇家服务,都被苏半夏一一推辞了。
宫宴接近午时才结束了,宣武帝留下云槐,其余人等,回宫的回宫,出宫的各自乘着马车回了府邸。
神医谷中人,云柔因为昏迷,早早地便被送回了住处,云槐又被留在了宫中,云涧落了单,一得了自由,立马来寻苏半夏,终于在玄武大街将尽处赶上了苏半夏的马车。
云涧一身青衫,横剑立马,意气风发地挡在苏半夏的车前。苏半夏知他会来,遣散了奚镜派给她的车夫,下了车来,两人寻了一处静谧巷口说话。
“夏夏,真的是你吗”云涧十分激动,眼看着就要抱过来。
苏半夏立马躲开了,冷声道:“云夏早已经死了,死在神医谷争权夺利的内斗中,公子还请自重。”
“死了不,不可能”云涧哪里肯相信,他的云夏明明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啊,他们这般相像,行为举止如出一辙。“不可能的,你就是夏夏,夏夏,你不要玩了好吗不要捉弄你云涧哥哥。你可知”
“我不知”苏半夏无情地打断了云涧的话。她自是知道云涧对云柔的感情,可是她不能容忍云涧因此背叛父亲投靠云槐。
索性今日断个干净,也好叫她以后手下再不留情。
“那个可怜的女孩,我遇见她时已奄奄一息。她浑身沾着亲生父母的血,害怕无助地在敌人的屠刀下挣扎,仇恨是一把利刃,映出她眸底的刀锋,柔情是一杯鸩酒,毒杀她心底的纯真,越是挣扎,越是痛苦,越是思念,越是肝肠寸断。她不甘,依旧化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她悔恨,依旧救不回至亲之人,她无助,可有人愿为她化解这明枪暗箭,她落泪,也徒染出胸前的一抹殷红,那是心头血尽,芳魂永销”
“你不要说了”云涧眼中涌出无数的热泪,再强的男儿也不禁感伤,那是他最珍视的女子啊。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是他藏在心头数十年,却不敢说出口的那个人啊“夏夏,是我来迟了,是我没用,是我不该令你遭受如此磨难”
苏半夏笑道:“罢了罢了,说与你听这些又如何你的心终究不为她停留。自有那绝世牡丹,是你的良缘”
云涧怒了,蓦地抓住苏半夏的手,道:“什么牡丹,你说清楚”
苏半夏决然道:“从今往后,各自陌路。你们做的那些冤孽,自有人回来收拾。她不在了,还有我你且好自为之”话落,也不顾云涧的茫然无措,猛地挣脱他的钳制,便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