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孟绾已经在安军里待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她从未说过话,也从未出过这方属于她的营帐,一路跋山涉水只是一个名唤赛斯的异族侍女在伺候她,每天傍晚时分也会有一个男子来看她,只是两人从未有过交谈,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孟绾清楚地记得那男子是家破人亡那天自己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半个月前的第三天,她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醒来看到的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刚想要下床,便进来一女子,不同于中原女子的阴柔之美,而是一种异族的神秘美。
“小姐,你终于醒了”那女子见她醒了,仿佛看见孔雀开屏了一般兴奋。
“对了,小姐,我叫赛斯、你的侍女,是公子专门为了你从漠北将我调来的。”赛斯说话时,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仿佛能将人融化一般。
只是怎么也感染不了刚经历过丧亲之痛的孟绾,任由赛斯在一边讲得如火如荼,孟绾却直接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回忆着那天的情景,母亲在他面前被杀,父亲为了掩护她逃走也惨死刀下,一瞬间家便没了,她甚至还没等到和自己分开了十几年的哥哥。
傍晚时分,她看见一个男子来到自己的房间,手里还拿着一样物件,直到他走到自己的旁边,孟绾许久不曾有过光芒的眼睛刹那间闪过一丝光华,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何意味。因为她清楚地看到那天杀害百姓的人群中有他冷漠的身影,可她也清楚地听到那天有人要杀自己时,是他救了自己。
“姑娘,这东西是你的,这几天我已经让人将它清理好了,现在还给你吧。”
那男子将物件上的布裹解开,露出来的竟是父亲送她的妆奁。孟绾的眼泪就从看到它的那刻涌了出来,急忙接过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失而复得的亲人。
不知道哭了好久,那天孟绾竟睡了过去,醒来时那男子已经不在了
安逸尘营帐内,安逸尘正在看一本兵书,忽然一小将士走进营帐内。
“报公子,安将军准备现在范阳起兵,拥城为王,我们约莫还有两天的行程便可抵达范阳。”
“嗯,对了,我叫你买的东西呢”
“这儿”说完,那将士便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交给安逸尘。
只见那包裹在安逸尘手中慢慢展开,露出的是几只精致的发簪和一些头饰。
“属下不明白公子为何叫我买这些”
“这你不必知道,你先下去吧。”
“诺”
“等等,寒冬将至,你去令人准几样女子的衣服。”
“诺”小将士听后愣了一下,但又不能去问个所以然,遂带着疑惑退了出去。
安逸尘静静地望着他手里躺着的发簪,当他看到那女子房里的妆奁如此精美却没有一样发饰,便显得有些孤独。他就让下属去买了一些女子喜爱的发簪珠饰。
安逸尘来的时候,孟绾正在梳妆台上望着那个妆奁发呆,并未注意到安逸尘已经走到自己的身后。
“在想什么呢”
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孟绾微微颤了一下,但仍是未转头去看他,也并未理他。
安逸尘也不气脑,他早已习惯了,便自顾自地将手上的那包东西,放在桌上,然后一支一支取出来,放在妆奁上,也并不理会在意此时孟绾的双手还放在那妆奁上。
“你干嘛”或是这平白无故的举动让孟绾有些惊讶,毕竟这是他父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她怎么能让别人随意摆置它,便有些恼怒地对安逸尘说到。
听见孟绾开口说话时,安逸尘拿着珠钗的手在空中愣了片刻,随后又继续刚才的动作将另一只珠钗放进妆奁,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原来你会说话呢。”
“你到底在干嘛”孟绾一手抓住他手上拿着的那支珠钗,眼里还带着几分怒意。
“看不出来吗我在帮它实现它的价值。”边说边看了看桌上的妆奁。
“不用”孟绾说完便放下手来,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可是这支珠钗真的很配你。而且我想你的亲人送给你的妆奁,也不是让你来触发伤感的吧。”安逸尘将手中的珠钗抬高了一点细细打量,是一支璎珞花钗。
不知何时,安逸尘已走到了孟绾的身后,慢慢将它插进孟绾没有任何装饰的秀发。然后将孟绾低着的头抬起来正对着妆奁前面的铜镜。
“你看你多美”望着铜镜里那张素颜美如画的脸,配上这支花钗,孟绾仿若烟雨江南里,江上泛着一只轻舟的仙子,凄美孤独。让安逸尘不自觉沉醉在了其中。
“你放开我”
安逸尘一直将手放在她的两侧耳上,望着铜镜,这让孟绾心里有点害怕,不等安逸尘回神便挣扎着要起来。
可孟绾怎比得过安逸尘的眼疾手快,没等她站起来便又被安逸尘按了下去。“想让我放开你也行,告诉我你的名字。”
孟绾瞪着他没有说话。安逸尘也无可奈何不再强求她,放开她便走了。走到门口时,丢下一句恨铁不成钢的话。
“斯人已逝,再伤怀,亦不过是阴阳两隔;生人在世,莫等闲,方才能报仇雪恨。”
安逸尘是真的不想让她就这么颓废下去,才说出这样将自己陷入危境的话。或许连安逸尘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却让他这般揪心。
或许是安逸尘的那番话的确对孟绾触动很大,自那天后,孟绾也渐渐恢复常态了,比如偶尔听赛斯讲漠北的时候还会问上几句、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让赛斯和她一起出去走走
不过那天后,安逸尘也没去看过她了,一是近来义父攻下范阳之事已近在眼前,他必须全力以赴,不容片刻懈怠,二是自己见了她也不知说什么,反倒还会惹得她不开心。
有时在路上远远地看见她在外面走着,偶尔还对着赛斯浅浅一笑。暗地里,他都让赛斯向他汇报着她的近况。只是,她一直没对任何人说她的名字。
没多久又是一年严寒之际,孟绾的箱子里早已摆好了赛斯拿过来的棉衣、袄裙、披风等。
那日清晨孟绾刚吃完早饭外面便下起了纷纷小雪,孟绾的思绪瞬间飘到了两年前白梅树下的两抹身影,似乎那欢笑的声音现在还在她的耳畔环绕着。
梅园的梅花怕是已经始盛了吧、、、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赛斯,陪我出去走走吧”孟绾看着房里忙碌的赛斯说到。
“可是小姐,外面冷,就在房里我刚换的炭火,很暖的。”赛斯对着孟绾一脸天真无邪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