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成帝十三年, 燕州刺史晏正巍引北胡入关，献上燕州城。胡人直下京都, 攻破皇城，毁周氏皇族宗庙。大周皇子周诩京郊战死, 大周皇子周谦退入西川，匆匆称帝。
燕北，晏府。承安居。
晏五难得踏入, “准备一下, 随为父入京。”
“入京所为何事”这段时间一直不见踪影, 这下竟是突然出现了。晏文蓁本有满腔话语，这会却只余静默。眼睑微垂, 只轻轻重复一声。
“自是朝见新帝。”
“赤兀极”
晏五眉头皱起, “莫要直唤君主名讳。”
“新帝君主”晏文蓁终是忍不住怒意, “他算哪门子的君主他一个胡人如何做得了我汉人的君主蛮横闯入的强盗还要主人向他俯首，实在荒唐可笑。”
“成王败寇, 他赢了。”
“赢了他如何赢的他如何能够赢的
是燕北的晏刺史鼎力相助, 引他入关, 献上燕州城, 他赤兀极才得以突破大周北境最坚实有力的屏障，才得以越过数百年来阻敌于境外的燕北，才得以长驱直入、进犯中原、奔袭京都。”
晏文蓁抬头，直视眼前这人。
“放肆”晏五一愣，面色一沉，“你便是这般同为父说话的”
晏文蓁闭了闭眼, 复又睁开，与之对视。
“为什么”
“大周君臣自取灭亡，与我何干
那个时候，北胡攻势猛烈，周诩不去支援前线，反倒是纠集兵马，来找我麻烦，来对付我
前些日子，胡人攻占京都，这一路畅通无阻也就不说了，那京都大营是干什么吃的京中守军是干什么吃的皇城禁卫军是干什么吃的竟是连个像样的防御都组织不起来秦氏带头投降，朝中官员一片倒，北胡轻轻松松接手周氏周都。
再回过头来说，周诩他在我这儿没得着好，便立马发兵京都，同北胡兵马前后也差不了多少时间吧按理说，他就用爬的，也应该早到了，怎么竟会晚了十天半个月待到胡人吃好喝好休整好，什么事情都办完了，他再出现
他这摆明是知道胡人攻京都的，可他半点救援的意思都没有。说他不是想着放任胡人血洗京都，他等着在后头摘桃子，我是不信的。
只是，他不曾想到，京都这么快就易主了。周诩失算了，还自作聪明地把自己搭了进去。一战即溃，全军覆没。
你看，这样的皇族，这样的朝臣，这样的战力，灭亡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咎由自取罢了。”
“是么”晏文蓁神色不动，“可是周诩从来也不是你选中的主君，你素来也与他不对付。周诩之前会向你动手，不早在你意料之中么
你不是击退了他你也说，他没得着好。
燕北不是只有周诩，大周也不是只有周诩。
王朝兴衰本是寻常，确实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只是，若是没有你，北胡未必会这般轻易就突破燕北。
是你，打开了大周的北大门。是你，使得北胡入侵中原，相助北胡直抵京都。
我不懂为什么。真的是不懂。”
“不只周诩你是指周谦呵，这小子心思深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悄然潜入燕北，竟是瞒过了我的眼睛他手伸得这般长，燕北有他的人，连郑铎竟也是他的人
他一个在秦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深宫皇子，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他能安得什么好心么他能是易与之辈么”
“这不正是说明周谦并非无能之辈么
他能在燕北避开你的人马，拖住北胡后续军队半月之久；他能在京都失陷、周诩惨败的情况下，果断退守西川，延续大周国祚；我这便觉得，他比之周诩之流，强上太多。”
“怎么”晏五眯起眼，“你当真这般中意周谦你莫不是还想着同他的婚约
你想都别想。
当初那事儿可是秦氏提出定下的。看周谦这些年不显山露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便知他野心不小。
他得势后，能放过秦氏能容忍他继续把持朝堂能一直认同与你的婚盟
只怕会过河拆桥吧”
“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问还算有些了解。
你提这些，无非是觉得周谦不好控制罢了。
我原先以为，你只是有不甘居于人下的傲气。如今看来，”
晏文蓁顿了顿，抿抿唇，“是我错了。
周谦展露实力，是在周诩离开燕北之后。
若是我没有猜错，他大概是要为周诩断后，截住后方北胡的后续军队，使得周诩全力对付那支深入中原腹地的胡人孤军，解京都之难。可没曾想，周诩因私欲误事，秦氏因私欲误国。
你方才猜度周谦为人行事，可是，却是你引北胡入关在先，是你献上燕州城在先。
那个时候，你眼中的周谦，约莫还是那个平庸无能、缺乏存在感的秦氏傀儡吧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北胡为什么要选择异族
大周君臣如何，大周战力如何，你不是一直有数的么
你原本不是基于这些前提，选的周谦么
你不是放言要拨乱反正，匡复朝纲，肃清天下的么
你不是说，扶持三皇子登基，是现下最好的选择的么
你便是这般做的
我很好奇，胡人究竟是开出了什么样的价码，许诺了你什么好处，才能使得你放弃了追逐你肃清天下之权
你总不至于如此天真，以为能以曾经大周官员的身份，在胡人朝廷上揽得大权吧”
“你”
狗屁大权
还不是周诩这个混球废物一个，本事没有。得了傅家军，手握大部分军权，还这么快就挡不住赤兀极。节节败退，连失重镇。北胡战线都要推进到燕州腹地来了。
唐延、胡荣联手，自己插手不进傅家军，而周诩既守不住城池，又不离开燕北，反倒是同自己较上了劲。赤兀极那边一步步施压，自己又捞不着好处，只秦氏画了一个大饼，一个口头婚约，作什么数
那还不如趁早卖赤兀极一个好，省得后面陷于被动。
现在么不就很好
晏五本要生怒，思及此，却是忽地一笑。
“良禽择木而栖，有什么不可以的
周朝君主昏聩，奸臣当道，以致朝纲不振，叛乱四起。而北胡怀入主中原之意，锐意进取，欲大治天下。
一者军疲积弱，一者兵强马壮，值周朝内乱帝位争夺之际，北胡举上下之力，燕北守军可否挡得住胡人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