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急匆匆赶在小女儿萍的身后，父亲对于这个女儿有说不出的情感纠结，既爱又怕，还有些许的愧疚。她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本应享受最多的幸福和爱，可她偏偏出生在贫苦年代，出生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小时候不但食不能果腹，还要帮着家里干很多活，小小的身躯早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扛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不过十三岁，心思缜密，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性格倔强而独立。小小的身子矮小瘦弱，营养不良的她错过了长身体的最好时机，如今大大小小的活计她也要操劳，似乎家的压力一直压在她弱小的身体上，个子总是不见长。父亲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加紧步子追上去：“萍儿，妹妹回来了晌午饭做下了
“嗯”萍儿的喉咙沉闷得发出了一个音儿。
这么早就做好饭了我家萍儿就是手脚利索。父亲讨好的说。
萍儿突然站住，眼睛直视父亲，那双眼睛里有无数的疑问，父亲的眼睛不知该躲闪到何处萍儿悠悠地沉着的说话的神情和父亲如出一辙，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爸爸，我妈来了，你知道吗她没有钥匙，四处找你，寻不见，她领着弟弟妹妹在门口一直等到我回来。”
萍儿对父亲帮李芳收拾家的事情只字未提，但话里话外让父亲听了那么刺耳与尴尬，为母亲的到来，着实吃了一惊：“什么，你妈来了，也没有提前捎信儿呀走，我们赶紧回家去。”拉着萍儿向家跑去。
昔日干净整洁的家里如今已经杂乱一片，五个孩子齐聚一堂，最小的妞不过几个月，刚刚能坐稳。孩子们在家里窜来窜去，为争夺一件东西互相撕扯，妞无人管坐在床上大哭着，泪水与鼻涕沾了一脸。大姐萍儿进去一把抱起了妞，又呵斥别的弟弟妹妹：：别闹了，再闹都给我出去。”母亲从厨房里钻出来看见父亲：“回来了，洗手能吃饭了，从老家带了点儿榆皮，今天吃榆皮饸烙面。”
父亲迎上前去欢喜地问道：“怎么来也不捎个信儿，我好去接你”父亲对于面前这个女人，更多是内心的尊敬和感激，看着本不是她这个年龄应有的容貌，父亲对于自己刚才面对那张明媚的脸心生动容而感到愧疚，是呀，这种想法想都不该想，自己的责任在这一大家子。母亲温暖地微笑着，为一家人难得的团聚高兴，并没有寻不见父亲生气，笑道：“还是萍儿，鬼精，鬼精的，把你寻了回来。去哪儿了”
父亲正要答，萍儿抢了先：“妈，我爸帮新来的女老师收拾屋子去了，那女老师漂亮着呢，还是大学生呢”
花儿接茬：“妈，可漂亮呢，在咱们家吃过饭呢
母亲听了脸突然沉下来，不做声进厨房擀面去了。父亲狠狠瞪了萍儿一眼，哈哈一乐，扳着母亲的肩膀解释道：“那是老李家的闺女，李大哥人家可是救过咱家急得。人家闺女来学校实习，我能不帮忙吗不合情理呀”
母亲一听，立马转了颜面惊喜道：“你寻见李大哥了李大哥还好”
父亲笑道：“好着呢给他平了反，在咱县做公安局长。”
母亲惊诧极了：“那么大官呢真好，真好，李大哥好人有好报，得帮，得帮又朝屋外喊道：“萍儿，你去叫那个女老师来咱家吃饸烙面。”
我不去，我哄妹妹呢鬼心眼儿多的萍儿站着不动。
“妈，我去”憨厚的花儿说道。
萍儿一把拉过妹妹说道：“死丫头片子，那是女特务，把你卖了花儿大哭起来：“姐姐打我。”
父亲出去抱起花儿说道：“好了，我们谁都不去，都不去”
“你们要去哪儿呀”父亲抬头，李芳笑意盈盈得站在门口。美目盼兮，脸蛋俏丽，火红的风衣不失女人的娇媚。孩子们都停下来，看着这个只有挂历才能看到的时尚女子，萍儿则站在一旁，嘴角带着看透她心思的轻蔑，眼里流露出抵触和不安。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父亲赶紧介绍道：“孩儿他妈，这就是老李的闺女。”母亲赶紧上前拉着李芳的手，母亲的手常年劳作变得粗糙无比，岁月早已在她黝黑的脸上留下痕迹，肥壮的身体虽然毫无美丽可言，却是她劳作最坚实的保障。和年轻美丽的李芳站在一起母亲是那样的毫无光彩，但又有什么可比性呢不过是不同的美罢了倒是李芳显得局促不安，结巴道：“大姐来了，刚才景老师帮我弄灶台，我想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他。”
母亲一听爽朗一笑：“花那冤枉钱，馆子多贵，我都做好了，饸烙面。在这儿吃。不由分说把李芳拉到饭桌前。父亲也接茬道：“在家吃吧都做好了。”李芳不安地坐下来，想起上次的不愉快的进餐，心里更是惶恐。她忐忑不安的环顾四周，小小的屋子里满地都是孩子，地上跑的，怀里抱的，满屋子都是孩子的叫喊和打闹声，吵得她头都要裂了，眉头紧皱诧异地问父亲：“景老师，你真有五个孩子。”父亲平静地说道：“嗯，他们都是我的孩子。”又意味深长，话里有话的说：“这就是生活，生活不仅仅是想象中的美好，还有艰难岁月里的坚守，坚守能磨去你身上的一切光华，但岁月却能沉淀出一切坚韧的情感。看你人生遇到的人值不值得你去奉献与付出。我很幸福也很知足，有一位陪我吃苦的爱人，有一位愿意为我坚守的人。爱情有悲有喜，让人痛不欲生是最折磨人的，而生活虽平淡无奇，却踏实得让人甜蜜。你若爱一个人，就应该爱他的优点和缺点，爱他的一切，那是纯粹的爱情，若只爱他优秀的部分，迟早会退去光环，就像有人只爱你年轻美丽的容颜，等你年老色衰抛弃你一样。说完父亲就陪孩子们玩去了
李芳低头不语，父亲的话她心知肚明，的确是呀，自己只爱慕这位倜傥儒雅的男子，并不爱这一屋子的人地上跑得这些叽叽喳喳，让自己头痛的孩子。屋里的孩子不停地在屋子里疯跑着，父亲喊了这个，叫那个，萍儿怀里抱着妞儿或许饿了，不停哭闹。李芳被这些嘈杂的声音吵得要崩溃掉了。厨房里母亲叫道：“萍儿，进来端饭。”萍儿答应着，把妞往李芳怀里一塞，说：“阿姨，抱一下我端饭去。”
“啊李芳来不及拒绝，怀里就抱上了这个软绵绵的东西。”小家伙哭闹的满脸是泪，估计是饿了，在李芳胸前蹭来蹭去，想寻找自己的食物，李芳那价值不菲的衣服蹭得全是污秽之物，李芳懊恼的要哭了，抱也不是，放也不是，这时只觉得自己怀里一热，从胸膛一直热到大腿，心里一惊：“天哪她尿了，尿了自己一身。”李芳惊叫着把怀里的孩子甩了出去，孩子重重得摔在了地上。孩子哇得哭了一声，小脸憋得通红，一股气似乎憋在喉咙里出不来，再也哭不出声来。李芳吓坏了大叫，母亲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一把抱起地上的妞，轻拍着背哄道：“好孩子，好孩子，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父亲闻声赶来大叫：“萍儿，怎么看得妹妹怎么会摔了”妞在母亲的拍打下终于“哇”得一声哭出来母亲心有余悸叫到：“没事儿，没事儿哭出来就好了”父亲呵斥道：“萍儿，你这么能摔了妹妹呢”旁边的花儿怯怯地说道：“不是，姐姐摔的，是阿姨扔的”
站在一旁的李芳惊魂未定，战战兢兢说道：“她，她，尿尿到我身上了”话音刚落萍儿冲上去，叫骂道：“你个女特务，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没有安什么好心你就是想害死我妹妹，你安得什么心，我心里清清楚楚。”
李芳哭着摇头：“不是这样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母亲呵斥着萍儿，但心疼怀里的妞说道：“哎呀城里人可真娇贵，娃娃的各尿能脏到哪里去药还有城里的药店去我们村收童子尿呢还能因为尿把孩子扔了的呢真是日怪”
母亲怀里的妞似乎不大精神，不哭不闹，耷拉在母亲的肩膀上，父亲顾不得许多，抱起妞去了医院，临走之前对李芳说道：“这就是我的生活，你都看到了，你满意了吧妞没事儿还好，若有三长两短，你我都得活在悔恨之中。”父亲语调依然沉稳平静，但明显可以感受他心里满满的怒气，李芳哭着说道：“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吧”父亲停住步子，眼里全是焦灼：“请你不要跟着我，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萍儿走上来狠狠剜了她一眼说道：“我爸都说了，不让你跟着，我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李芳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跌跌撞撞往街上走去，漫无目的，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本来自己满心欢喜，想着和自己爱慕的人能更接近一步，没想到事与愿违，生出众多枝节。若这个孩子有事，景老师一定不会原谅自己，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李芳此时头脑里有无数的小虫子在吞噬她，她双手捂着脑袋在路边蹲下来，失声痛哭。继而她又坐到了地上，泪水，鼻涕和散乱的头发粘在一起，她已然不顾自己的形象。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粗壮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抬起头，站起来投入这个人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把这几天所有的不快和委屈都倾斜而出。那位男子爱怜得轻抚她的后背，轻轻说道：“跟爸回家”说着把她带上了车疾驰而去。这位男子正是李芳的父亲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