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大叔,”新见雪拉了拉那位浪人的衣袖, “不要生气啦, 希腊那边的谚语说,生气会招来灾祸的哦”
“哈你当我傻瓜吗”浪人转过头, “别以为会一两个洋文就了不起......”他的视线下移, 落在新见雪的脸上, 语气越来越弱。
见来人是个小女孩, 他的一下子态度就软下来了呢。
“还有, ”浪人放开萩原朔太郎的前襟, 摸了摸后脑勺,“我、我才不是什么大叔。”
新见雪“”
浪人“大哥哥,才对吧”
新见雪“......”
这家伙,对于自己形象到底如何, 心里没点数吗
萩原朔太郎接口道“这不太合适吧”
浪人“哪、哪里不合适”
萩原朔太郎“哪里都不合适。”
他的口气平淡,却愣是把浪人才下去的火又煽了起来。他再次揪住萩原朔太郎的前襟“你这家伙, 果然看不起我”
就在此时, 天空中传来乌鸦的鸣叫。紧接着, 有鸟粪落下来,掉在浪人的头顶。
浪人“......”
萩原朔太郎“......”
“啊啦, 大叔, ”新见雪笑眯眯地说, “灾祸来了呢。”
浪人“......所以说不要叫我大叔。”
萩原朔太郎嫌弃地把脑袋转到一边, 又转了回来, 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可以走了吗”
浪人“不可以搞搞清楚,你才是关系者”
“不好意思。”
“这种话应该一开始就说的啊”
“那我不说了。”
“什么鬼你这是什么态度”
虽然有萩原朔太郎时不时拖后腿,但在新见雪的调停之下,事情还是解决了,算是看在马上要走过来的巡警的面子上。
“已经没事了。”新见雪转过身,“这位先生”
萩原朔太郎低着头,不肯直视她的脸,视线的焦点落在了少女怀里的黑猫之上。
“谢谢。”他局促地说。“我是......萩原朔太郎。”
喵之助抬起眼,那种穿透性的目光把萩原朔太郎吓了一跳。
他后退半步,眼睛睁得溜圆,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幼稚许多。
新见雪指着自己“我是新见雪。”然后,她指向从自己怀里跳下、走向萩原朔太郎的黑猫,“它是喵之助。”
萩原朔太郎蹲下身,摸了摸黑猫的脑袋。
“萩原先生,衣服的第三个扣子没有扣起来吔”
“啊哦,嗯......”
接着,萩原朔太郎的肚腹发出了异样的响动。
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涨红,就像空酒杯被注入了红酒一样。
新见雪从手提袋里分出一个草莓大福“萩原先生,这个请用。”
喵之助立刻扑向新见雪的小腿“阿雪,我也要”
“你刚才已经吃过了,乖啦。”
“我才不要乖,刚才那个完全不够”
听在萩原朔太郎口里,就是少女和猫又开始了吵架。
“谢谢。”萩原朔太郎再次道谢,“我请你......咦”他伸手掏了掏衣兜,结果什么都没掏出来。
萩原朔太郎抿紧双唇“钱包不见了。”
新见雪“是没带还是被偷了”
萩原朔太郎“不知道。”
“......”
“......”
“还是我请你吃饭吧。”新见雪双手合十,歪了歪头,微微一笑,“这也算是日行一善。”
于是萩原朔太郎就接受了她的善意,糊里糊涂地和她走在了一起。
这时候的萩原朔太郎放弃了学业,回到了家乡群马县前桥市居住,在文坛上名气也不大,只先后同室生犀星、北原白秋建立了亲密的友谊。他这次来东京是为了修理自己惯用的乐器曼陀林。
“曼陀林”新见雪眨了眨眼睛,“没有听过。”西洋乐器,她只知道吉他、钢琴、大小提琴、竖琴、架子鼓这种比较流行的乐器。
既然没听过,不如直接去见识一番。
去乐器店。
“原来如此,是弦乐器啊,”新见雪伸手拨动琴弦,“音色很明亮。”
曼陀林是一种半梨形的西洋乐器,和琵琶类似。寥寥几下试音过后,她就成功按出了音阶。
乐器店老板问道“小小姐也会弹这个”
“不,”新见雪指了指摆在一边的三味线,“我会这个。”
获得店家允许后,新见雪拿过三味线,跪坐下来,拿起银杏叶般的拨子,调了一下音。
她考虑了一下,拨动了琴弦。
荒城之月。
新见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弹琴了,一开始,指法极为生疏。渐渐的,熟悉的感觉找了回来。
练习了几遍过后,新见雪开口唱道
“春日高楼明月夜,盛宴在华堂。”
“杯觥人影相交错,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弦歌声悠扬。”
“昔日繁华今何在,故人知何方”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腔调悠悠长长,纯净妖异,凉彻骨髓。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万事万物如同散落的樱花,逐渐腐朽溃烂。
“秋日战场布寒霜,衰草映斜阳。”
“雁叫声声长空过,暮云正苍黄。”
“雁影剑光相交映,抚剑思茫茫。”
“良辰美景今何在,回首心悲怆。”
这首歌......是仙台诗人土井晚翠写给戊辰战争的。
写给戊辰战争中,那群年仅15岁左右、由三百四十三人奋勇战至只剩20人、余者集体切腹自尽的白虎队少年。
又何尝,不是写给那场战争中的所有人
“荒城十五明月夜,四野何凄凉。”
“月儿依然旧时月,冷冷予清光。”
“颓垣断壁留痕迹,枯藤绕残墙。”
“松林唯听风雨急,不闻弦歌响。”
萩原朔太郎静静听了一会儿,拿起一边的口琴,应和起来。
口琴的音色圆润悠长,更显高远。
“浩渺太空临千古,千古此月光。”
“人世枯荣与兴亡,瞬息化沧桑。”
“云烟过眼朝复暮,残梦已渺茫。”
“今宵荒城明月光,照我独彷徨。”
歌毕,新见雪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神情恍惚。
已经是半个世纪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