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世子园,花厅。
韩清熙让云霞送走了茗琦派来的管事,紧紧蹙眉。
母亲突然来信要她尽快安排云霞和蜜枣的亲事莫不是昨日帝后大寿宫宴出了什么事
近来她与世子已然形同陌路,除了非必要场合基本不见面,要不就可以问问看。
韩清熙喝了口蜂蜜花茶,压住心头那一丝苦涩感,将思绪拉回来,努力寻找其中的联系。
丫鬟们的亲事亲事亲事宫宴皇上亲事
等等,皇上
赐婚
难道是皇上要给哪个丫鬟赐婚
天啊
韩清熙抖着手又抿了口茶,稳了稳心神。
一个丫鬟,能赐婚给谁
平民百姓
她摇头否定。
皇子,呃,这想都不必想呀,绝对不可能
臣子,嗯有一点点可能
还有谁
等等
昨日宫宴貌似来了其他地域的人
若不是大威人呢
韩清熙手中的茶盅陡然掉落,幸而厅内已铺上厚地毯,没有发出碎裂的声响,甜滋滋的蜂蜜花茶水顺着裙摆滴下。
若不是大威人,可能性很大很大
她也读过一些历朝杂记,前朝便有丫鬟替主远嫁的事迹。
尽管她已为人妇,归根结底还是长公主府的人,有心人还是可以利用她身边之人打压或威胁长公主的
云霞送完人复又进来,瞧见呆愣的主子脚下地毯一片湿迹,裙摆还正滴着水,不禁低低叫出声“世子夫人”然后赶紧上前去扶她,“奴婢伺候您去更衣”
瞧云霞一脸紧张的模样,韩清熙心头一酸,云霞周全,蜜枣心细,这两个丫头都是极好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人呢可也没法子嫁回长公主府呀,这宋府里,谁是她们的良人
在韩清熙纠结嫁贴身丫头的事时,皇宫里也不平静。闪舞..
心音殿。
皇甫成婧轻盈地踏入久违的宫殿,嘴角噙着一抹轻笑。
领路的嬷嬷是韵妃身边的老人了,见三公主表情明显是来者不善,想说娘娘歇下了,又想起这几年母女俩的关系可谓降到冰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垂首领路。
“娘娘,三公主来了。”
随着老嬷嬷的通报声,两侧的宫女掀开厚厚的帐幔,时下已是深秋,夜幕落下后,寒气便浓了些,韵妃生双胞胎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天气一转凉,便会腿疼。早年得宠时,皇帝免了她各种请安,还专门让人给整个主殿都装上特制的厚帐幔、铺上厚地毯等,时间久了,这些习惯便一直保持下来了。
皇甫成婧面无表情地走进去,身后的帐幔垂下,将寒气阻隔住。
韵妃半躺在贵妃榻上,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来人,手一挥,按摩的小宫女便躬身退了出去,老嬷嬷上前去将毯子掖好,低声耳语了几句。
皇甫成婧直立在原地,解开身上的灰兔毛坎肩,搁在一旁的檀木雕花挂架上。
老嬷嬷无非是宽慰韵妃,不希望母女俩一开口就火星撞地球。
韵妃听了也没表态,只是看向皇甫成婧,这几年把她掬在屋内,罕少如此正面看她,如今一打量,身段高挑,嘴角上扬,眉目间隐约透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意思,倒是比气质相对婉约的成姝看上去更像自己了。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是虎也生不出个猫崽子来。
如此想,韵妃心里舒服了些,对她不请自来也就没那么膈应了
“这么晚了,咋还不歇着”
“原来母妃还会关心女儿呀”皇甫成婧轻笑道,察觉韵妃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厉起来,笑意更甚了些。闪舞..
“三公主莫再说这等话了,可是会伤了娘娘的心的”老嬷嬷皱眉不赞同地道,却被皇甫成婧冷冷地打断
“嬷嬷也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了,怎地越老越糊涂,主子讲话的时候何时有奴婢插嘴的理”
“放肆”韵妃一喝,随手抓起扶手台架上的玉兰花碧玉盅,甩了过去,“还不快给嬷嬷道歉”
玉兰花碧玉盅子轻薄如蚕丝,被狠狠一扔,竟也在厚毯子上碎成几瓣。
那可是上好的贡品呀,是娘娘生下二皇子时皇帝赐的,平时娘娘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这才拿出来喝了一点儿秘制梨膏,老嬷嬷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皇甫成婧眉都不皱一下,说出的话让韵妃怒气更盛“她算什么,我堂堂公主岂会给她道歉”
“你这个孽障”韵妃气得手抖,又要操起旁边的花斛,被老嬷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娘娘,您莫生气,三公主年轻尚小,切不可,切不可呀”
说着一边给韵妃顺气,一边看向皇甫成婧,想让她宽慰韵妃几句。
皇甫成婧却扬起下巴一笑“母妃可别急着发火,还是听完女儿要说的话吧,说不准一会儿您得让老嬷嬷替您给女儿磕头谢恩呢”
感觉韵妃又要发作,老嬷嬷急忙扶住她,暗暗摇头,娘娘,您要稳住呀,别把亲生女儿再往外推呀
“好,好,好得很,你说”韵妃咬牙道,若不是乳娘拉住她,她一定一巴掌胡上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脸。
“我要去鹿山族和亲。”皇甫成婧一字一句道。
“你疯了吧”韵妃想也不想就回道。那鹿山族地小人稀,寸草难生,到处是沙尘。
“呵”皇甫成婧轻笑,“是母妃疯了吧,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那把交椅”
“住口”韵妃腾地起身,双目死死盯着这个顿时显得陌生无比的女儿,“你要是想死,不用一刻钟”
“呵呵,母妃,女儿惜命着呢,女儿是想帮您,您看不出来吗”皇甫成婧悠然自得地寻了个位坐下,“想争那把交椅,可不是把女儿随便嫁给哪个臣子的儿子便行了的,鹿山族是小,可,只是今日小,明日,谁又知道呢”
韵妃额间拧出了一个“川”字“何人告诉你的”她指的是她筹谋二皇子的事。
“母妃既然敢想敢做,就该知道,世上何来不透风的墙。”皇甫成婧淡定自如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哼。”韵妃轻哼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这是何等秘密之事,你以为那人何以将这事透露给你”
“母妃这是在担心我吗”皇甫成婧抿了口茶,略诧异地看向她,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这些年还得多谢母妃的不闻不问呢,否则女儿怎么会晓得得为自己谋活路母妃还是把您的心分给二皇兄和二皇姐吧,至于我,便不劳母妃操心了”
“三公主,您”听见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一旁的老嬷嬷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却在韵妃的眼神中噤了声。
“鹿山族不是好去处”韵妃深深吸了口气,力压心中的怒气,无论怎么说,这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能眼见她要跳火坑了还不拉一把。
“仕戎已经有皇甫卿卿,戈尔沁自视甚高,女儿是不会去的”皇甫成婧淡淡地道,语气中的坚决之意不难看出,“一个不知出路的二等臣子之媳,一个未来族群的族长夫人,谁更有助力,母妃,您说呢”
韵妃面色微变,半晌,问“你可想清楚了”
皇甫成婧以为韵妃被自己三言两语说服了,不免勾嘴一笑“只要母妃同意便可。”
“你特意寻这个时候过来,又岂是来问我同不同意的。”韵妃冷笑,“女大不中留跪安吧。”
“多谢母妃成全,成婧告退。”皇甫成婧起身屈膝,拿下坎肩披上,又道,“母妃定觉得女儿不自量力,无妨,他日定叫母妃另眼看我”
“娘娘”眼见皇甫成婧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嬷嬷着急起来。
韵妃抬了抬手,阻止她将要说的话“她意已决,不必强求。”
老嬷嬷张了张嘴,叹了口气。
“去查,近来三公主都见过什么人。”韵妃眼珠一转,透出狠戾之色,“这个蠢货,要是再坏我的大事”
老嬷嬷肩膀一抖,躬身下去了。
深秋的夜,冷清得连天边那弯月都似在哆嗦,朦朦胧胧地叫人瞧不真切。
茗琦拢了拢身上的白狐毛大氅,淡淡道“出来吧。”
身后的阴影处走出一个黑衣人,恭敬地垂首“小主子又出去了。”
茗琦轻揉眉心“别再跟丢了。”
黑衣人单膝跪地称是,便一闪而去。
茗琦无声叹了口气,听见里屋有动响,紧接着一身单衣的韩文明冲了出来
“茗琦,茗琦,你在哪”
“驸马,我在这儿,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茗琦起身迎上去,声音轻柔,握住他稍显冰冷的双手,又催促道,“快回屋,别着了凉。”
韩文明反手握住她往回走,一脸担忧“突然醒来,发现你不在屋里,这么晚了,可是有心事”
“只是口渴了。”茗琦笑着安抚道。
“那便好。”韩文明说着为她撤去大氅,扶她上床,自己也躺下,将她搂入怀中,听着她的呼吸变得匀长起来,才安下心来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