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熙在文齐斋跪拜完父母,便由一众嬷嬷丫环们簇拥着去更衣。
蜜枣却在她转过园子月亮门后,跑回来跪倒在茗琦和韩文明面前。
韩泠熙看着这个平时几乎被忘却的丫头一脸坚毅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触动。
云霞一家都被茗琦赐给了韩清熙,赏了英丽路上一座二进的宅子,其母成为韩清熙婚后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其父是韩清熙名下产业的大管事,年长的弟弟成了店里的二掌柜,年幼的那个也当了朝奉。云霞还是一等大丫鬟。
蜜枣是韩文明当年花了一个月薪俸买的死契,比韩清熙还小一岁。
茗琦偏头看向韩文明,意思是他从老屋带回的人还是由他做主。
忙完阅卷之后,韩文明又开始纠结了。大女儿要出嫁了,小女儿年以后也要出嫁,真真是烦透了。
收到爱妻的眼神,他赶紧拉回思绪,轻咳了一声“蜜枣一直跟着清儿,主仆情深,还是不拆开吧。”
拆开
韩泠熙翻了个白眼,父亲大人,蜜枣和大姐姐又不是一对儿,何来拆开之说啊。
茗琦端茶的手一顿,点头表示同意“念你对大姑娘一片忠诚,升一等,去吧,好好伺候你的主子。”
蜜枣一连磕了几个头,才起身退了出去。
这样,韩清熙身边的大丫鬟两名,就齐全了。二等丫鬟、三等丫鬟,车夫和跑腿的小厮,也都按例从家生子里挑了,四等五等的和粗使的婆子就从牙婆那买了。
韩泠熙穿越以来,倒是见证了不少婚礼了,只是之前的都是公主皇子们的,跟民间百姓的习俗又略有不同,皇子娶妃、公主尚驸马,都要入宫先叩拜皇帝皇后,上了皇家玉牒,再回府举行婚宴。
韩清熙嫁的只是一个世袭的世子,婚礼便接地气多了。
一身红袍的翼然世子由身边两个大汉扶着站在花轿前,射出一箭,咚地一声,箭落地,喜乐再次响起。
翼然世子嘴角含笑,扫了一眼被丫鬟侍卫层层拥护着的韩泠熙,由旁人扶回轮椅坐好,此时,新娘子已被搀扶至眼前,二人各牵着一头的红缎绸,进了府。
整个将军府热闹非凡,大红灯笼高高挂,丫鬟们十步一岗,全都系着红腰带,逢人就笑,一派喜庆欢腾。
宋飞珅老将军坐在主位,接受了二位新人的跪拜。
接着,二人又跪拜了翼然世子的母亲。
韩泠熙第一次见到这位宋夫人,相貌与世子有几分相似,打扮朴实,看着应该不难相处。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一身高喊,韩清熙在一片欢呼声中,被扶着走向后院。
世子留下招待宾客,韩泠熙瞧他倒是人缘不错的样子,便跟茗琦打了招呼要去后院看韩清熙。
此时,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来了。
韩泠熙不得停下脚步,与众人一起迎了皇子们,抬头时察觉皇甫成奕似有不同的眼光,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新房中,韩清熙规规矩矩地坐着,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戚女眷反倒嘻嘻哈哈的。
韩泠熙进去,众人向她请安,便听到丫环们清脆的声音接二连三。
“世子来了”
韩泠熙与一众女眷退至一旁,翼然世子推着轮椅进了来,为了方便他进出,整个府的门槛都设了滑坡。
他笑着向众人问好,接过喜娘递来的金杆称。
韩清熙觉得自己心跳如雷,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片光亮,她就这么撞进他带有笑意的双眼里。
他一身红衣,头上一根青玉发簪,坐在轮椅上,左手持金杆称,右手朝她伸来。
她以为再次见面,会有恨意,抑或厌恶,至少是惧意,是的,对这种从小便充满算计的人,可,脑袋竟一片空白。闪舞..
而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当那只大手的温热传递过来时,她的脸倏地红了几分。
他嘴角的笑意似乎深了几分,她慌忙低下头。
“请世子与世子夫人饮合卺酒。”
丫环们很有眼色地递上酒盅。
“夫人,请。”
他的声音彬彬有礼。
闻言,韩清熙顿时分不清眼前人和事究竟是真是梦,恍然间把酒喝了见底,不免轻咳起来。
屋内伺候之人忙拍背的拍背、递温水毛巾的递温水毛巾。
翼然世子在一旁安静地坐着,等韩清熙缓过来才开口“好好伺候世子夫人。”
一屋子丫环屈膝称是,他才微笑着离去。
那些不知名的女眷们也就笑着道了喜翩翩离去了,大家都不熟,留下来也没话说,还不如到前面去喝茶八卦呢。
韩泠熙对此无感,轻轻推了推呆坐着的韩清熙“大姐姐”
看她恍然回神,不由暗叹一口气,这只无害的小白兔啊,分分钟被翼然世子这只大尾巴狼秒杀,只能企盼事情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吧。
“世子夫人,先用些点心吧。”云霞端着一碗红枣枸杞银耳粥过来,脸上不掩担忧。
“好。”韩清熙一笑,“瞧见了这粥,倒是觉得饿得慌。”接过粥又让给韩泠熙上一碗。
“大姐姐快些用吧,泠儿陪着你。”韩泠熙摆手,在一侧的喜凳上坐下。
韩清熙垂下眼睑,借着吃东西,遮去伤感。
此刻才终于确切感知,她已嫁做人妇,小妹妹、母亲、父亲,都不能与她在一起了,她以后,只能是自己了。
韩泠熙明白她陡然的落寞,却也无计可施,略为作陪便去前面找茗琦了。
原以为翼然世子招待完宾客,便会回屋休息,毕竟,今夜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然而,令韩清熙错愕的是,翼然世子来是来了,却只是充满关怀地叮嘱她别饿着别累着,让她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带她去请安。
云霞和蜜枣一脸懵地看着世子淡然地去了书房,再回头,韩清熙呆愣在原地。
二人顿时急了,云霞放轻声音问:“世子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韩清熙闻言又一顿,继而松了口气般,“这样也好,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才好”说着伸了一个懒腰,露出笑来,“这一天终于结束了,来,给我打热水,我要好好泡个澡,睡个好觉。”
瞧主子一脸心宽的样子,云霞二人相视无话,应声忙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翼然世子都不曾歇在主屋,只是每日请安之时定准时在院子里等她。
宋老将军和世子母亲也都很是和蔼,新婚次日请安时,老爷子笑呵呵地收下她做的长衫和鞋袜,把祖传的手镯给了她,还不忘叮嘱世子好好待她。
整个将军府以老将军的园子为中线,翼然世子的园子在东边,宋夫人的欢园则在西边。
欢园不大,布置得倒温馨。
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合欢树,树下一座小凉亭,花厅里摆着素雅的花斛,插着黄绿相间的花草。
宋夫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很朴素,脸有些圆,眉目间很是温和,微笑着受了二人的礼。
韩清熙为她做的是一个毛苏披肩,宋夫人很是惊艳了一番,在原本的回礼上又添了一个玉钗。
每日晨昏定省后,世子多数时间都在书房,如之前韩泠熙调查来的一致。
韩清熙几乎有种度假的赶脚,世子的园子是整个将军府里第二大的,书房在东面,西面有两间空房,让人问过世子,说随她安排,于是,她又开始绣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世子偶然发觉她的刺绣后,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前来与她探讨雕刻与刺绣二者的共通之处。
二人间的相处渐渐频繁起来,除了夜晚不睡在一个屋以外,如友人般相处,倒让韩清熙轻松了不少。
他许是腿脚不便,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韩清熙猜测着。
虽想不明白儿时那个男孩明明腿脚那么利索,为何成了这样,但她也明白不是什么都能过问的。
三日回门之时,韩清熙知道瞒不住茗琦,便将二人未圆房之事全盘托出,茗琦深深凝眉,并未多说什么。
韩泠熙这些日子都沉浸在国师送来的那几本游记中,翻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是国师自己多年游历的随记。
国师的字,笔锋刚劲,线条分明,味道十足,每个字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说话,明明看着书,却让人觉得有个声音在你耳边娓娓道来,讲述着这些或奇特或罕见的经历见闻。
上一世,韩泠熙并没有外出旅游过,只一心窝在实验室研究花草,穿越以来,也只是在京城溜达,最远到郊外,直到看了这些书,那颗宅女的心才便挑动起来,萌生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想法。
所谓读书万卷不如行路万里,国师也是不希望她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贵女,才会送游记来给她的吧。
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做事竟还要找一个与他相关联的理由了。
韩泠熙合上书,自嘲一笑,韩泠熙啊韩泠熙,这一切肯定都是你自作多情的,你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真心话,入不了国师大人的眼的
可是,我的灵魂并不是这等幼小啊
心中另一个声音抗议道。
那,你要向他坦白吗
坦白你是一抹寄居在整个身体里的灵魂,并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