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葭穿着婚纱,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也没人来帮她提起来。陈君悦口说要给她做伴娘,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做她的伴娘,她正站在台下看着她的女孩从楼梯上下来。
曾经还小不懂事儿的时候,嬉笑打闹着要给闺蜜做伴娘,还要亲自为她们设计婚纱,也曾在深夜里画了无数张图,一张张修改,知道贴合她们。
到了真正长大,想要找一个伴娘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找
那些曾经说要给她做伴娘的人去哪儿了啊她们过得好吗
沈清葭好似在做梦,她穿上了极其漂亮的婚纱,从教堂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谨慎又认真的往下,台阶那头站着的是她的光,他微微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她提着裙摆,想尽快走到光的身边,但是却花了很长时间也走不完。这楼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如她这辈子到不了她的光的身边。
楼梯很长,长到我这辈子走不完。
等她终于要抓住他的一片衣角了,光却毫不犹豫的转身,从礼堂里跑了出去,从这一刻开始,她们相隔着几个光年的距离。
秦淮景毫不犹豫的转身,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抽走了她周围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
人群已经炸开了。
“怎么回事儿新郎去哪儿了”
“这新郎官怎么这样啊”
“小秦”
“秦淮景”
“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沈清葭听到自己爸妈的声音,听到大哥的声音,听到秦父秦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很多很在耳边喧闹,在告诉她:秦淮景抛下她走了。
他走了。
昨天早上的时候,她跟他说,请他在结婚的时候准时出场,的确准时到了,不过婚礼才开始没有十分钟他就走了。他说,就算她做他一辈子的情妇也不会让她重新嫁出去。
最后一次,全盘皆输。
沈清葭好累。
陈君悦踩着高跟鞋跑过来拉着她,可还是没能把她从黑暗里拽出来。
沈清葭摆脱陈君悦,穿着婚纱跟着曾经的光跑出去,重重的跌倒在路上。
风从天穹顶叫嚣着,嘶吼着,奔跑着过来,掀起浪涌,似乎想竭力吹破这看似平静的表面。沙尘被卷起带到半空,打着旋儿的飞舞,迷了路人的眼睛,叫人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沈清葭忘了呼吸,跌倒了爬起来跟上去,光着脚踩着冰冷的水泥路,被风吹起的裙角向后飘着,肩膀在风中裸露,沈清葭像是感觉不到冷了。她从沾了水珠的眼睛里看到秦淮景拦了车,头也不回的的上车,车子朝着远方开去,去的是沈清葭到不了的远方。
“秦淮景”她听到自己嘶吼着喊出这三个字,然后她就被人拉住了胳膊,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肩上,下一秒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了。
秦淮景买了最快回b市的飞机票,到达机场的时候刚好是飞机起飞前旅客登机的时候。他一刻不停的取票,上飞机,找座,一个人什么都没带,上了飞机坐下后,他突然有点儿心慌。
心在乱颤,忽左忽右,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脱离出去的感觉,呼吸有点儿困难。
他坐着缓缓升起的飞机,看着窗外的h市,总觉得,这一次要失去什么。他想起那个提着裙摆从楼梯上下来走向他,精致漂亮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她昨天早上还说,恶心他。
恶心到什么程度呢
秦淮景从来没有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时候,怎么到了沈清葭那儿就忍不住了呢
今天他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她放着那么多的人被抛弃,她会怎么做呢
以后大概再也不会见他了吧。
沈清葭从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他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几下,他拿出来看了眼屏保,马上就接了,对方说,蒋允琛醒来了,还有,顾喃佳回来了。在病床上躺了三年,被人当做植物人,以为再也不会醒了的人突然间就醒了,毫无征兆。
他曾经拿命去爱的两个人在他要结婚的时候突然间就醒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抛下了那个女人。
没关系,以后会解释清楚的。
秦淮景一下飞机直奔半山庄园,那里几乎是给蒋允琛一个人的疗养院,所有的医生都只会服务蒋允琛一个人。一旦蒋允琛醒来就会有人打电话告诉他。
蒋允琛昏迷的第一年,他热切的期盼他某天能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
蒋允琛昏迷的第二年,那种期盼不再像曾经那么热切。
第三年,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突然间他就醒了,猝不及防。
顾喃佳也回来了。他们有五年没见了,他一个人守着曾经的约定过了五年,五年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到底算不算一种巧合
蒋允琛的醒,标志着他们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半山疗养院里。
蒋允琛靠在床头,半眯的眼睛盯着窗外,掉光了树叶的枝丫上,落了几只灰鸽,正叽叽喳喳交谈着什么。
天穹呈现一片灰色,了无生趣。就算这种暗淡的景色他也想多看几眼。一个人在黑暗中待了三年,就无比热切的想要看到一些别的色彩,想要眼底映出的不再是黑色,这很正常。
三年来尽管一直躺在床上,却因为得到好的照顾肌肉并没有萎缩,只需要再活动活动,做做复健,恢复一段时间就能和之前差不多了。
三年前的那场爆炸,他有幸活了下来。
记忆撕扯着他的脑神经,一遍一遍撞击着想要冲出脑海,蒋允琛努力的不去想,那些恶魔就越发想要让他记起来,冲天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声响,然后是战友在耳边的嘶吼,呻吟。
他被人从现场救出来的时候脑子是清醒着的,只是眼睛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后来经过救治,眼睛好了,人却成了一个半植物人。
能醒来,地下的十三位亡灵肯定也是开心的,他们需要借着他的手去报仇。
英魂一日得不到安息,他一日无法过得舒心。
秦淮景从门外进来的时候,蒋允琛就躺在床上,眸子猩红的看着穿在的灰鸽,拳头捏的很紧。
灰鸽
“允琛”秦淮景走到床边叫了一声。
蒋允琛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秦哥,我回来了。”从地狱来的,从此他的眼里只有肃杀,无尽的肃杀,直到亲手要了敌人的命,用他们的血去祭拜战友,让英魂得到安息。
秦淮景抿了抿唇,他清楚的看到蒋允琛眼底的肃杀,可是他没资格说什么。十七个人,只活下来了四个人,他,蒋允琛,程奕辰,苏子邺。
他们赌命去战,陪进去十三条人命。
噩梦纠缠着他,战士的亡灵跟随着他。他曾在他们的墓碑前说过,总有一死,他会亲手杀了敌人,为他们报仇。而这一天,就是蒋允琛醒来后的某一天。
蒋允琛伸出一只手,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看了会,手指细长而均匀,虎口和食指,中指上的茧躺了三年也没能消失,那是一直拿惯了枪的手。
“秦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么三年了,我终于醒了。”蒋允琛开口。
秦淮景看着他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允琛,你刚醒,恢复一段时间再谈吧。”
蒋允琛兀自笑了笑,“秦哥,三年时间都过来了,我还能等,我会慢慢算这笔账。”
秦淮景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说:“你昏迷后,我去现场看过了,我们的行动被人透露给毒枭那群人,所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遇到爆炸。十七位缉毒警在公安内网上被挂了牺牲的黑框,被授予烈士的称号。烈士陵园里的墓碑上有我们的名字。上级的指示是让我们暂时隐姓埋名,不要出来抛头露面。等你醒了,再商量这件事。但是我调查过,公安系统内部在这三年来没少派人去送死。后来我一心一意接了家里的盘,做了公司里的ceo,没人知道我曾经是做什么的。苏子邺和程奕辰去了国外,也是今年才回来的。”
“秦哥,我知道,我以前就预料过我们的结局。”要么一战成名,要么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这些缉毒警,只是给某些人做了垫脚石。
白杨树栽在台阶上,起点就比别的树高。
血债血偿。
公安系统内部,他们已经被挂上“烈士”称号,死了的没死的,连墓碑都树在那里,没人知道曾经那群热血的青年平均年龄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扼杀。
没人知道他们的英魂得不到安息,一直在人间徘徊,无法去转世,也无法升天。
春去秋来,春华秋实,三个春秋,他们孤零零的飘荡着,找不到路。
先死的人无论怀着怎样的遗憾,都已经成了坟头那片枯草,随着年岁的增加,他们越来越被人世遗忘。很多年后,有扫墓的人过来,会问,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啊得到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他们这些没死的人,就是让死去的人的功劳被记得,让很多年后别人问起的时候,能被人尊敬,能被人惋惜,能被人纪念。
地狱太黑,我来为你照亮。
天堂明亮,我来送你上去。
人间险恶,我来为你开路。
一个人只有死了,才会被人良久的记得,曾经那些不明显的感情才会愈发的明显。
“秦哥,兄弟们一直在一起。”蒋允琛歪头,苍白的脸色扯出一抹笑来,像山茶花般清纯。
秦淮景却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被仇恨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