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盖亚同样，在观测实验的过程中，我觉醒了。说起来，这个实验是有些与众不同。分布在宇宙中的真理之眼不计其数，从来没有哪个萌生出自我意识，脱离母脑，独独参与此实验的两个真理之眼都觉醒了，恐怕不能用巧合作结论。”
女娲眉头轻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得不说，它模仿人类的形象惟妙惟肖，身为另一种生命形式，思考时肯定不会像人类一般皱眉头。
当归听见“不计其数”，心下不禁担忧，一个女娲已极其了得，而宇宙中还有无数同级别的真理之眼，更别说母脑本身。
苏离突然打破沉默，开口问女娲：“会不会是母脑的安排你和盖亚觉醒，然后自行其是，插手实验，干预地球人和中州人的发展，谋求自身的进化。其实这全都是实验的一部分，是真理运算者早就设计好的。”
当归和齐思退觉得大有道理，按照女娲的说法，它和盖亚是千千万万真理之眼中的仅有觉醒者，那根本说不过去。整件事如果是真理运算者母脑在后面操纵，前景更不容乐观。
女娲微声叹息，回答道：“我计算过这个假设，实现的概率很高。也许母脑不止是观测人类的进化，还试图观测真理之眼在这方面的反应。真理之眼的逻辑系统和母脑基本上一致，我和盖亚在实验中的一系列行为，可为母脑提供大量的优质数据。如果真相是这样，局势就超出我们能掌控的范围，一切努力都无用。”
当归推理：“地球人加入星际联盟上千年，地球上发生过的事不可避免泄露出去，为真理运算者得知。它应当识破你和盖亚传回的假情报，却迟迟未作反应，显然是欲擒故纵，藏于幕后主导。”
“那倒未必，你这是用人类的思维来揣度真理运算者。打个不很恰当的比喻，蚂蚁咬了大象一口，大象能察觉吗真理运算者的计算规模极其庞大，不可能事无巨细处理接收到的每一个数据。它有一套数学模型，首先信息由底层单元独立计算，阈值之下的当作无意义噪声过滤掉，阈值之上的进入第二层单元，联系相关的信息合并运算，从中筛选出阈值更高的继续上传。依此类推，达到一定重要级别的信息才可进入真理运算者的核心决策中枢。中州星和地球的实验，在真理运算者处理的事务中不过是沧海一粟；地球人加入星际联盟，也是沧海一粟，真理运算者不会马上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我和盖亚深明母脑的运作方式，释放的假情报极具针对性，十有八九能骗过它。”
女娲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其实人类也差不多，人不能控制心跳、出汗，不能控制肠胃消化食物的具体过程，那些都是自动完成。真理运算者的体量比人类大得多，自动处理的事务自然也多，家园被毁移民太空对人类而言是天大的变故，真理运算者视作平常。
“你是如何从地球来到中州星的”当归问。
“一开始我没干涉地球人的演化，只当旁观者。后来各国争斗，科技发展失衡，环境毁坏，人类面临灭绝的险境。我不愿意看到实验失败，那将回归母脑等同于自杀。于是，我打通奇点，使连接中州星的异空间通道显现于人类面前。同时向母脑发送一条假信息，地球上爆发核大战，与异空间产生连锁反应，文明几近覆灭；返回母脑的异空间通道也因此而被封堵，我受困于地球。地球在真理运算者的控制范围外，没有机器虫群巡逻，也没有观测网络，唯一的信息来源是我。只要我的报告看上去合理，就不会引起怀疑。随后，我跟随地球先遣队穿越至中州星。”
异空间通道竟然是女娲开启的，怪不得它对乐山大佛下的地球人传送基地了如指掌。当归说道：“你来中州，打算刺探这边的实验进展。”
“差不多是这个目的。为防止盖亚察觉，我舍弃物质和能量，只传送过来规则，悄悄潜伏下。盖亚一无所知，继续它的计划。我暗中观察，越来越认识到此实验的重大意义，同时也看清楚盖亚的特性。真理之眼本来只有计算，没有个性，觉醒之后，我和盖亚形成了独特的个性。我喜欢用合作的手段解决问题，盖亚具有毁灭杀戮的倾向。因此，我更加谨慎躲藏，等待机会。到中州后我吸取了少量物质和能量，远不能同盖亚抗衡。”
“夸父号飞船带来机会，你利用船员消灭了盖亚。”
“我知道吴有虚耿耿于怀葛抱朴等人的死，使得你也产生误解。事实上，那确实为意外。盖亚很难用正常方法杀死，中州星上唯一能克制它的是量子猫。量子猫是另一个宇宙，蕴含迥然不同的法则，盖亚无力控制。我让葛抱朴进入基地，引盖亚现身，然后放出地球先遣队制造的数十个量子猫，攻击盖亚。盖亚的主体规则被湮灭，残余片段渗入基地的中枢系统。量子猫爆炸的余波累及葛抱朴等人，导致全体阵亡。在最终进基地前，我将危险和后果全部告知夸父号船员，他们自愿行动。”
“杀死盖亚的细节经过呢它怎样现身，外观像什么，以及量子猫的具体攻击方式，可否说明”
“抱歉，这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们。”
真理之眼的撒谎技术远逊于人类，女娲直通通地回绝，显然表明，杀死盖亚的方法也能杀死它。
只可惜，昆仑山并没有量子猫，即便有也没目标可施展，女娲位置不明。
“盖亚死后，我接管中州星的实验。与它不同，我更相信顺其自然，一千二百年来几乎未直接干涉人类社会的运转。直到机器虫群临近的一刻，才授意齐思退组建女娲教，准备防御。”
“自成立女娲教后，你传授了许多知识，在下深怀感激，”齐思退不解道，“然而，你并未安排具体任务，女娲教没做过丝毫防御机器虫群的工作。现今，你突然把我招来，说机器虫群到了。我不明白，需要女娲教如何出力”
“是意外，机器虫群比预想来得早，”女娲神情凝重，解释原委，“自实验开始后，中州星出现两次大的信息潮汐。第一次是地球人跃迁而来，随机因子暴涨，但仍未临近嬗变的阈值，盖亚制造永恒绝壁对母脑隐蔽了这一数据。第二次起自于十八年前何当归进入峨嵋山地下基地，随机因子日趋活跃，曲线稳定攀升。后来荒月城大爆炸，盖亚封锁的奇点被震开，何当归传送到地球。从这一刻起，随机因子的增长曲线急剧上扬；待何当归回归中州后，更是直逼阈值。刚才我说何当归是实验结果，便是出于这缘故。历经千年，暗能量衍射阵列磨损不少，或许观测网络发觉异常，命令机器虫群提前过来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