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巧了。”
陈阳摸了摸下巴，循声而去。
上山一天，无水无米，又天色正晚，需要找地方落脚。
这个时候遇到一座人家，那可不是巧了吗？
陈阳走到近处，发现果然是一大户人家。
有几进的大院子，环绕成圆，有防备土匪之效，更有祠堂一座，内里灯火通明，小孩子摇头晃脑，朗朗读书声不住地传来。
大户人家，以祠堂为宗学，将全族的孩子集中在里面教育，本是寻常事情。
陈阳也不奇怪，走到近前去。
轻轻地敲了敲门。
读书声立止。
“门外何人？”
一个老人拿捏腔调的声音传来。
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吃了太多辣伤了喉咙，又像是梗着鱼刺在说话。
“在下龙门县里一书生，贪看水光山色误了时辰，夜深不辨归路，路过贵宝地正好听到孩儿读书声，冒昧前来打扰。”
陈阳眼中神光一闪，心想既然对方在读书，索性摆出一副读书人的身份和腔调来。
效果那是杠杠的。
话音刚落，祠堂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五六岁年纪，一身银白，蹦蹦跳跳的。
“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
老人声音再次响起，带出不满。
双丫髻小女孩瘪着嘴，冲着陈阳福了一福，一板一眼地道：“先生请进。”
她年纪既小，声音娇憨，吐字也不清楚，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呆萌可爱。
陈阳冲着她微微一笑，迈步入内。
祠堂内有十几个童子童女，全是十岁以下模样，一个个都屁股下面坐着针一样，好奇地向着他张望过来，似乎没有怎么见过外人。
双丫髻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到了一个长袍老书生身旁。
老书生长袍洗得发白，还有一些不合身，却是正经读书人的衣服。
那些孩子一个个衣服料子看上去不错，颜色或是红或是白或是灰黑，显得有些杂乱。
各自见礼后，双方通了姓名，陈阳知道老书生叫做九公，祠堂里的孩子全是家里后辈，全族姓涂。
至于那个双丫髻小女孩没有大名，九公和其他孩子都叫她涂涂。
听到这个名字，陈阳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涂涂小女孩一眼。
在一个家族当中，以姓为名，看来这个涂涂小丫头的父母不简单呀。
“咩~”
陈阳看过去时候，涂涂正对着他嘟嘴做鬼脸，不曾想被看了个正着，小脸蛋刷地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拿小手玩着衣角，很是可爱的模样。
“先生此来，只是为了踏青？”
九公吩咐下面的孩子好生读书，便跟陈阳交谈了起来。
陈阳略一沉吟，索性实话实说：“并不是，还为找一个小女孩儿。”
九公昏花老眼中亮光一闪，伸手一引请陈阳坐下，问道：“愿闻其详。”
陈阳便将龙须面摊位老陈的遭遇说了一番，淡淡地道：“静极思动，陈某人索性便上山一行。
那个叫小昭的孩子走失时间不长，兴许还有机会能找回来。”
“不知……”
陈阳眼中精光熠熠，盯着老态龙钟的九公，问道：“……九公家族长居山上，不知可有线索？”
“这个……”九公一根根地捻动着所剩无几的胡须，似在思考，又如在犹豫。
陈阳扫过了全祠堂的孩子，加了把火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九公也是读书人，圣贤犹在耳边，自家幼儿绕膝下，又何忍心无辜稚子，葬此材山呢？”
“刷”地一下，九公眼里亮了起来，伸出枯爪一般的手，一把攥住了陈阳的手腕。
陈阳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本能地就要挣脱反击，只是没感应到杀气，稍稍停顿了一下。
“先生刚才说的是什么？请再说一遍，容老朽记录下来。”
九公慌忙拿出笔墨，枯笔头在舌头上舔了舔，弄得一舌头墨汁，眼巴巴地看着陈阳。
……这什么情况？
陈阳惊呆了。
他一改平时说话习惯，舞文弄墨，还引用了一下，只是想投其所好，看能不能和平地解决问题。
只是这涂九公的反应，很奇怪呀。
陈阳疑惑不解，九公急不可耐地又问道：“先生，就是那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出自哪位圣贤所言，又出自何典？”
……敢情在问这个？
陈阳恍惚了一下，方才回过味来，恍然大悟。
他引用的是地球上的古文，可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经典，更不是语出哪一位本世界的圣贤。
陈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回事。
不过他倒是不急。
老吾老一句，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其中自有其寓意和大道理，但这样的道理，在孟子那个时代，或者是深刻的，值得阐发的，符合他的一贯思想的，是他整个哲学体系的一环。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这么一句不成体系的话，却不值当一位真正的读书人反应这么大。
如果是一位有足够积累的，真正的读书人，应该拿出坐而论道的态度，一五一十地跟陈阳用读书人的辩难方式，完整地去聆听、思辨整个思想，而不是如九公这般，一听到圣贤所言，就急不可耐地要记录下来，一副准备照搬传之后世模样。
陈阳仅凭着九公这个反应，就看死了他的读书水平。
大概，无限接近于地球上那种只会背书的书呆子，人称两脚书橱，脑子是别人跑马场的那一种。
“这就好忽悠了。”
陈阳一笑，腰杆一挺，一本正经地道：“九公，老吾老一句，语出孟子这一位上古圣贤，他还有民为贵，君为轻等思想，容我一一为九公道来。”
“快说快说。”
九公奋笔疾书。
这一说，就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下头孩子们没了管束，呼噜噜地睡倒了一大片。
小女孩涂涂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口水都流了下来。
与他们正好相反，九公却如饮琼浆一般，摇头晃脑模样，兴致勃勃，精力充沛得不像是一个老人，恨不得要跟陈阳秉烛夜谈。
说到正关键时刻，陈阳突兀地，脱口问出了一句：
“九公，不知这材山之上，是否有
——狐？！”